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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重生

作者:荼非白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四周是浓得化不开的墨黑。


    没有痛楚,没有纷扰,唯有无边无际的沉寂,是沈知微渴盼了太久太久的安宁。


    或许这便是死后的世界。


    也好。


    她放任自己沉溺其中,意识自发地下沉,缓缓坠向永恒的安眠。


    然而,总有什么东西不肯放过她。


    一丝微弱却执拗的声响,穿透了那厚重的死寂,苍蝇般嗡嗡作响,起初极远,逐渐变得清晰。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语调拿捏得恰到好处,温和,持重,令人心安。


    “……只需如此。殿下年纪尚小,经不得吓,你放下便走,无人会察觉。”


    沈知微蹙了蹙眉。


    这声音有些耳熟,并非日常相熟之人,而是在更久远的,几乎已被遗忘的记忆角落里,蒙着尘,一时难以辨认。


    她不是死了吗,为何还能听见声音。


    而且,这声音提及殿下。


    纷乱的念头如同从水底浮起的气泡,刚一冒头,便被更强烈的感知冲散。


    温暖。


    一种陌生的暖意包裹着她,血液在血管里顺畅奔流,心脏在胸腔里平稳有力地跳动,每一次呼吸都深长而轻松,不再有那种撕扯般的窒闷和痛楚。


    轻盈得可怕。


    沈知微下意识动了动指尖。


    触感真实,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细腻光滑的衣料,以及衣料下温热的肌肤。


    这不是她那具破败不堪的残躯。


    惊骇瞬间驱散了所有混沌的睡意。


    她猛地睁开眼睛。


    睁眼的动作在过去本十分困难,如今却流畅得令她一怔。垂落肩头的长发乌黑丰沛,视线清晰明亮,胸腔里没有熟悉的滞涩痛感。


    这不是她的身体。


    四下望去,房间内陈设雅致,与她记忆中东宫的奢华或后来居所的简朴皆不相同,一个身着深青色锦袍的中年男子背对着她。


    空气里弥漫着书卷墨香和一种清雅的甜香,甜香来自她身旁小几上的一盏青瓷盖碗,碗口冒着热气。


    而她正坐着,双手平稳地交叠在膝上,其中一只手里,攥着一个冰凉坚硬的小小物事。


    她低头,摊开手心。


    那是一个不足拇指大的瓷瓶,素白底子,没有任何纹饰,瓶塞紧塞,却隐隐透出一股浅淡的杏仁苦气。


    老熟人了。


    前世十几年,她饮下的每一碗汤药里,都藏着这缕勾魂索命的气息。


    那背对她的男子似有所觉,缓缓转过身来。面容清俊,眼神温润。比她记忆中要略显年轻些,少了几分暮气。


    太子太傅,林文远。


    林大人目光落在她摊开的掌心上,那枚瓷瓶在她指尖泛着冷光。他唇角噙着纵容的笑,像是看着一个闹别扭的孩子。


    “此事关乎你与安榆的前程,也关乎沈家能否重振声名,更关乎殿下。太子殿下仁厚,待三殿下亦是宽宥,只是三殿下身边总需有个知根知底的人…将这安神散放入他的饮食,让他安稳睡上一觉,免去许多烦忧,于他亦是好事。”


    狗屁的安神散。


    沈知微的目光从瓷瓶缓缓移到林文远脸上。


    她认得这种眼神,前世,他便是用这种眼神看着她,看着萧翎钧。


    这双手,这身体是陌生的,却又被林文远以如此熟稔的口吻叮嘱着。


    许多记忆的碎片撞入脑海。林初瑜那张与自己酷似的脸,萧翎钧讳莫如深的态度,林文远此刻的言语……


    她重生了。


    重生在一个与林文远关系匪浅的女子身上,此刻正被他唆使着,去毒害那个尚且年少的萧望卿。


    简直荒唐。


    林文远见她只是盯着自己,不言不语,那点慈和的笑意便淡了些许:“知微?可是还有何处不明?”


    他叫自己知微。


    “微儿可是又怕了?”她听到林文远的声音放得更缓,“莫怕,姑父岂会害你。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待事成之后,东宫那边…自有你的好去处。”


    他提到东宫那边。


    “此事一成,姑父必在殿下面前为你沈家美言。安榆那孩子,往后在宫中也能多得几分照拂,你……”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沈知微动了。


    没有预兆,毫不迟疑。


    她那只握着瓷瓶的手倏然翻起,并非攻击,而是向上疾探,五指扣向林文远的手腕脉门。


    林文远温润的笑意瞬间僵在脸上。


    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腕骨骤然一麻,一股绝非眼前这娇弱甥女应有的力量狠狠扼入筋脉,剧痛钻心,整条手臂瞬间酸软无力。


    他闷哼一声,下意识要挣脱,另一只手疾抬格挡。


    但沈知微的动作更快。


    扣住他脉门的手指如生根般纹丝不动,借着他本能后撤的力道,她整个人已从椅中旋身而起,另一侧手肘猛地撞向他肋下某处。


    动作干净利落。


    “呃!”林文远所有力道顷刻泄去,呼吸一窒,眼前发黑,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


    沈知微顺势侧身,扣着他脉搏的手向下一压一扭。


    一声轻响。


    林文远已被她反拧着胳膊,脸朝下死死按在了方才她坐着木椅的硬扶手上。冰凉的木棱硌得他颧骨生疼,半张脸都挤压得变了形。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方才还言笑晏晏的当朝太傅,此刻以一种屈辱而狼狈的姿势被制住,动弹不得。


    沈知微的脑子很乱,也很烦。


    其实她也不想这样,记忆中的林文远还是那个会笑着轻抚她额发的长者。只是她来得太突然,又正撞见教唆犯罪的现场,总得问个清楚。


    林太傅试图挣扎,却发现压在他背后的那只手看似纤细,力量却沉得吓人,捏着他脉门的手指更是控住了他全身气力流转的关窍,让他连一丝内力都提不起来。


    书房内落针可闻,只剩下林文远强压下来的粗重喘息。


    沈知微俯身,气息平稳,她刚被吵醒,算不上好脾气地凑近他耳边。


    “林大人。现在,我问,你答。”


    林文远身体猛地一颤。


    “……你,”他艰难地侧过头,试图从扭曲的角度看清制住他的人,眼底尽是惊疑与骇然,“你是谁?”


    沈知微没回答,指尖在他脉门上又加了一分力。


    林文远额角瞬间渗出冷汗,咬紧牙关才咽下痛哼。


    “我问,你答,”她侧过头思考了一下,余光瞥到自己垂到肩膀上的流苏耳坠,“从头开始,我是谁,这是何处,你口中的殿下、安榆又是谁,而你,为何要借我的手,去毒害三皇子萧望卿。”


    她每说一句,林文远的脸色就苍白一分。他瞳孔紧缩,面露不解,但腕间加剧的剧痛令他难以忍受。


    沈知微没什么耐心跟他耗。


    她空着的那只手松开,那枚素白瓷瓶从她指间垂落,悬在林文远被迫仰起的视线正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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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瓶身轻轻晃动。


    “林大人是聪明人,”她慢条斯理地咬字,语气不耐,“应当知道,我既能瞬间制住你,也有的是法子让你开口。只不过,那些法子都不太体面,想必太傅大人不愿尝试。”


    她的指尖轻抚过冰凉的瓶身。


    “譬如,将这瓶里的东西,尽数喂给大人尝尝?想必药性,大人比谁都清楚。”


    林文远动作一僵,盯着那近在咫尺的瓷瓶看了一会。


    “此处是林府西苑,我的书房。你自然是沈知微,你父沈晏,前漕运总督,因江宁府库亏空案获罪,满门抄斩,”他声音从齿缝里挤出,“你与你妹妹沈安榆因你母出身林家,由我出面保下。”


    “太子殿下仁厚,念及旧情,偶尔垂询。安榆几年前已被送入宫中,由皇后照看,”他顿了顿,看了她一眼,“你一向…心慕殿下,曾多次恳求我代为引荐。”


    心慕谁?


    沈家依旧被满门抄斩,但她与林文远的关系,叫安榆的幼妹,心慕。


    沈知微扣着他脉门的手指收紧,得到林大人压不住的痛呼。


    这都什么跟什么。


    “至于三殿下,”林文远痛得厉害,加快了语速继续道,“他生母卑贱,性子阴戾,近日却不知如何入了陛下的眼,屡有恩赏。太子殿下宽宏,但身为臣子,总需为殿下分忧,防患于未然。”


    “所以,这防患未然,便是让我这个心慕太子的孤女,去毒杀皇子,一石二鸟。成了,替太子铲除障碍;败了,便是我沈家余孽怀恨在心,蓄意报复,与太傅您毫无干系。”


    沈知微替他说完,笑了笑:“真是好算计。”


    林文远脸颊肌肉抽搐了一下,没有否认。


    沈知微松开手,向后退了半步。林文远立刻踉跄着撑住椅背,急促喘息,手腕上一圈深红指印迅速浮现。他惊疑不定地盯着她,像在看一个突然从画皮里钻出的妖鬼。


    她没理会他的目光,只垂眸掂了掂那枚瓷瓶,随即手腕一翻,将其掷向墙角。


    林文远没再发出任何声音。


    沈知微看也没看那堆残渣,转身走向紧闭的房门。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门钮,动作微顿。


    窗边的矮榻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团墨黑。


    那是一只通体乌黑的猫,体型不大,蜷缩在暗色锦垫里,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唯有那双眼睛,鎏金如两颗凝固的琥珀,正一瞬不瞬地瞧着她。


    与她记忆中,萧望卿曾献宝般捧到她面前,又被她随口打发掉的那尊诡异猫像,几乎一模一样。


    沈知微的目光在那猫身上停留了一息。猫没有任何反应,不叫,不动,连尾巴尖都未曾晃一下,只是看着。


    她收回视线,拧开门钮,径自走了出去。门外长廊空寂,无人看守,想必是林文远为行隐秘之事早已屏退左右。


    她漫无目的地左右看了看,朝府邸的更僻静处走去。脚步落在光亮的青石板上,几乎听不见声响。这具身体年轻,轻盈,充满陌生的活力,与她前世那具破败的躯壳天壤之别。


    好事。


    在林府花园转了又转,她找到出去的侧门,停下脚步,略略回身。


    那只黑猫不知何时跟了出来,就停在她身后三步远的地方。


    沈知微看了它片刻,扯了扯唇角。


    “跟着我做什么?”她比前世有气力了许多,声音落在寂静的庭院里,清晰得有些突兀,“我这里没有你要的因果,也没有旁人的性命可供你戏耍。”


    猫自然不会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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