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卫枢几人继续行船,最终在关州下船落脚。
关州与平州相似,地处运河沿线,是水陆通达之地,为江南三道九州当中的第三大州府,仅次于济州和柳州。
他们用提前备好的假路引进城,再以沈舒和沈宜两个化名投栈,安顿下来。
暮时,三人到客栈楼下吃饭,人声熙攘,来店里打尖的人不少。
小二把案桌一擦,腾出空来。
“客官,要点什么?”
“一碟萝卜糕,一份蒸羊骨,两碟小菜,再来份梅子饯。”
“好嘞!”小二又问,“几位要喝茶吗?我们这里有上等、中等和下等茶可供客官挑选。”
“详细说来听听。”
“上等茶,明前的正岩,一芽一叶,一壶茶要二百文;中等茶,乌兰茶,一壶五十文,下等茶,十文即可。”
任知宜笑道:“小小的客栈,茶品倒是很丰富。”
小二笑道:“我们关州府是茶运集散之地,江南道各山场的茶通常都先运到我们关州,再转运至京城,所以关州这里是从不缺茶的。”
“那你们这里有没有馥安茗茶?”
小二惊得猛摇头,“馥安茗茶一两三金,小店可没有这么名贵的茶。”
卫枢问道:“这茶为何这么贵?”
小二挠挠头,“大概是产量太少吧,市面上能卖的茶铺就不常见。小的天天卖茶,可是这种茶只听说过,连见都没见过,估计只有那宫里的人才能喝得上吧。”
卫枢和任知宜相视一眼,轻声道:“来壶下等茶。”
小二一怔,刚才听他们问馥安茗茶,以为这几个是什么有钱人,再看他们穿着普通,身无华饰,原来是几个长得还不错的穷酸。他收了笑脸,悻悻道:“好,下等茶。”
小二走后,任知宜小声问道:“殿下为何要查茶税,而非盐税?”
“郑家失了盐业,郑檀和江南道的榷务司必有所防范,我们很难深入其中查到什么。茶税同样是户部和榷务司直管,从茶税查起,可能会事半功倍。茶税占大胤税赋一成,近年来茶价逐年攀升,税赋却不增反减,这其中定然有问题。”
此时,客栈里走进几个戴着小重檐帽,身穿皮毛背心的商人,风尘仆仆,还未坐下,先要了两壶上等茶。
茶水灌下去,有一人咂咂嘴道:“听说主持今年的茶会的是万家庄的新主事人。”
“不错。万家庄的老庄主年事已高,如今的主事人是他的大儿子万传宗。”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任知宜侧耳听着,了解个大概。
关州府每年秋冬季会举办一场茶会,邀请各地的茶商参加,茶会主要是鉴茶、品茗为主,重在以茶会友,同时还会预测一下第二年的茶市,规模不小,颇有盛况。
万家庄,实际是万家茶庄,是江南道最大的茶商,名下茶铺千家,济州韩家和柳州郑家经营的茶肆,用的茶叶就主要来源于万家。
听他们所说,万家庄势力不小,他们只要与万家庄搞好关系,明年便可多拿些配额。
林四听不懂,低声问道:“什么是配额?”
任知宜道:“咱们大胤实行榷茶制,茶商若想卖茶,先要从榷务司买茶,买茶的量是有定数的,这就是配额。你看这几人的衣服,像是漠北那边的皮毛货,他们可能是来往于大胤和漠北的商人,需要茶叶的量也会比较大。”
林四恍然。
卫枢道:“我们需要进入这个茶会,最好能结识这位万家的主事人。”
任知宜蹙眉,“我们不是茶商,没有茶引是进不去的。”
卫枢道:“我们可以在关州开家茶铺。”
“好!”任知宜摇了摇杯盏,望着盏底的碎茶末,倏地将茶托往案上一扔,“就开家茶铺,我也想看看,关州府的水究竟有多深。”
————
要开茶铺,店面是关键。
牙行的牙人听他们说只租三个月,心中暗暗犯嘀咕。
三个外乡人,一对儿容貌极盛的兄妹,看着关系并不算亲近;一个抱着长剑的仆从,面无表情,左看右看都不像商人。
牙人指着两张铺子图,“这家地段好,地方小,十貫;这家地段偏,地方大,八贯。”
任知宜浅笑,“有没有地段极好,又敞亮的铺子?”
“有倒是有……”,牙人有些意外,斜睨了她一眼,“不过挺贵,要二十贯。”
“可以。”任知宜道。
牙人一听,面上有了笑容,“有个事儿我得提前说,这铺子抢手得很,你们这三月租期太短,要租这铺子也不是不行,只是须得在原价基础上再加五贯。”
“你敢坐地起价?”林四冷眼一瞪。
牙人磕磕巴巴道:“这,这本来就是牙行的规矩,哪有人开茶铺只租三个月铺子的?我这也是为了牙行的声誉着想……”
任知宜走到卫枢身前,低声问道:“还剩多少银钱?”
卫枢粗略一估算,“银锭大概剩三百两,还有几件珍品,急用时可典当。”
任知宜沉思半晌,走到牙人面前,“二十五贯没问题,我还可以给你更多。”
她伸出三根手指,“比如,三个银锭。”
牙人闻言,激动得两眼发光,嘴角咧得合不上。
“但是,我有几个条件。”
牙人咽了咽口水,“沈姑娘请说。”
化名沈宜的任知宜道:“不能告诉任何人我们的铺子只有三个月租期。”
“这个自然。”牙人爽快答应。
任知宜继续道:“我沈家本是官宦之家,无奈家道中落,家中尚有些薄产,不过我兄妹二人须支立门庭,这才来到关州府。我们想结交几位茶会的朋友,经营茶业,牙行向来接触三道九流,消息也灵通,麻烦给介绍一二。”
牙人忙不迭道:“沈姑娘有所不知,关州府的茶商不少,可是皆以万家庄为首,沈姑娘若想经营茶业,必须要获得万家庄的首肯才行。”
“如何结识万庄主?”
牙人为难,“小的身份卑微,可结识不上。”
“不过……”,牙人语气一顿,“我这里有间宅子,若是姑娘肯租下,倒是有些希望。”
任知宜会意,“这宅子是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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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家大夫人的内侄,姓陈,以前一穷二白,后来跟着万家卖茶,这些年也置办下不少房产,最是喜欢贪些小便宜。”
任知宜了然笑笑,“好,就这间。”
牙人大喜,咧嘴笑道:“陈大官人最喜欢结交姑娘这等豪气大方的朋友,等小的给你们安排见面,这事儿必成。”
————
“待诏去榷货司了。”
一大早,卫枢没见到任知宜,找林四来问,得到这么一个回答。
他顿时拧了眉,“为何不跟着她?”
林四回道:“待诏不让。”
“走。”卫枢起身,“去榷货司看看。”
林四提剑跟上。
任知宜之所以去榷货司,是因为他们没能拿到茶引。
在大胤,茶商需要从官府购买茶引之后才可以经营茶铺,换句话说,茶引就是经商的通行证。
他们按照榷务司规定缴了二百贯,可是库官不给引票,说是需要核查。核查三日之后又说他们是外地人,无人担保,便不能在关州府买茶引。
茶引不给,二百贯却已入库,说是暂时无法退回。
任知宜闻言,二话不说就出了门。
她去到榷务司门口转了一圈,等到一个文书打扮的男子走出来。
她笑着走上前去,“可是高文书?”
高文书点点头,上下打量着她。
“我是万家庄陈大官人的朋友,前街沈家茶铺的东家。”
高文书面色一缓,“姑娘有何事?”
“我家仆从来榷务司买茶引,茶引没买成,却被扣了二百贯。实在百思不得其解,还请文书解惑。”
她适时递上一贯钱。
高文书笑眯眯地接过来,“姑娘要明白,二百贯不过是茶引钱,你不交茶供钱怎么能行。榷货司关州分司上上下下一百多人,靠什么养家?靠朝廷那点俸禄吗?饿死了都没人知晓。”
“那不就是私账?”任知宜不解,“文书怎敢直接将这等秘辛告知于我?”
高文书笑笑:“走的是公账。”
任知宜一惊,“怎么会是公账?”
“咱们大胤实行茶榷制,银钱可置换茶引,茶引亦可置换银钱。若有茶商周转不灵,则可以茶引换银钱,官府从中收三厘利。”
高文书得意洋洋道:“咱们提举聪慧,想出茶供之法,提前收二厘茶供,可抵未来换银钱的利息,茶商们都乐意至极。多出的银钱,一部分上交户部,一部分留作榷货司自用。财库充盈,朝廷自然不会追究。”
“若茶商一直不换呢?”
高文书不以为意,“那也是当初他们自己愿意的,与我们何干。”
说完,他揣着一贯钱,告辞离开。
任知宜立在原地,默然半晌。
“知宜。”
听到一道清越的声音,她转身回望。
太子一脸关切地寻来,像是怕她会有什么危险似的。
她轻轻地扯了扯唇。
太子,你可看见?听见?
朝堂上党同伐异,州县里敛征民财,上行下效,这就是大胤的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