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烧了半夜。
借着风势,不到半个时辰,禧宁宫即连成一片火海。
一茬茬的宫人鱼贯而入,接连不断地将一筲筲水泼进去,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内殿里的情状看不分明,四处浓烟滚滚,黑灰飞扬,焦味刺鼻,殿宇被烧得一片残破。
禧宁宫的总管李公公望着眼前情状,心如死灰。烧成这样,里面的人哪还有命在。出了这等事,他们这些人恐怕横竖都得死,还不如跟着主子死在里面,家里还能拿份朝廷的恤银。
天将破晓时,帝后、太子和安王陆续赶到。
皇帝望着禧宁宫一片疮痍,满眼的不可置信,怒喝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彦月公主人呢?”
李公公扑跪在地上,哭得涕泪横流,“老奴和几个小内侍去鸿胪寺为公主取东西,回来时,这大火已经烧起来了。”
皇帝急问道:“公主人呢?”
李公公大声哭嚎道:“好,好像还在里面。”
皇帝闻言,厉声吼道:“还不赶紧进去救人!”
片刻后,火势渐弱,宫人们在殿内发现生还之人,将其抬了出来。
四个生还者,有三个是禧宁宫的宫女,还有一个……
众人惊望。
是……东宫待诏任知宜。
人已昏迷,遍身衣裙褴破污黑,脖颈有几处擦伤的血痕,手背和脚腕皆被火燎伤一片。
卫枢快步上前,将人揽入怀中,“知宜,醒醒。”
她兀自沉沉地昏着,对周遭的声音丝毫不闻。
卫枢快速地探过鼻息,心头绷紧的弦略略松下来,幸好呼吸还算平稳。
他轻轻拂开任知宜额前凌乱的发丝,面色冷得犹如数九寒天的冻冰。
安王和禁军莫统领押着一人过来,是个身量不高的小内侍,“陛下,就是这人最先发现禧宁宫起火。”
内侍伏跪求饶,两腿战战。
皇帝蹙眉,“这火是如何烧起来的?公主人呢?”
“奴才是禧宁宫的来顺。”内侍颤声道:“火是从公主的内室烧起来的,里面的房梁都烧塌了,砸在门口,奴才根本冲不进去。”
“你为何没有在殿内当值?”
内侍瑟缩了一下肩膀,“今夜奴才贪喝了口酒,躲到膳房打盹,谁知道不小心睡了过去。待到半夜醒来时,禧宁宫已经烧起来了。”
皇帝面色一沉。
“你可曾看到什么可疑之人?”
“奴,奴才……”,内侍嗫嚅半晌,说不出来。
总管李公公见状,恨不得一脚踹他脸上,大声喝道:“陛下面前,有什么话尽管直说。支支吾吾地作甚!”
“奴才依稀瞧见一个女子,手中好像拿着个火折。”
“什么女子?”
“奴,奴才只看见一个背影,有,有点像……”
他还未说完,殿内突然有人高声喊道,“公主找到了!”
不一会儿,彦月公主被抬了出来。
她双目紧闭,满脸烂红,血痂处流着黄色的脓血,身体被烧成一块块烂肉,露出下面森白的骨。
郑皇后乍见此景,“啊”地一声,晕了过去。
皇帝亦身子一晃,向后趔趄了两步。
瞧这模样,不用看便知是死绝。
犹记得宫宴之上,美人云鬓峨峨,金摇颤动,莲步款款地走入筵席,每一步都像踩在众人的心尖上。
这令世人惊叹的美貌,如今竟成了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皇帝稳住心神,勉强朝那具尸体飞速地看了一眼,血肉模煳,其状可怖;他倏地别过脸去,忍住胸内翻涌作呕的冲动。
这具尸体虽已烧焦,却还能依稀辨出公主的轮廓。
“先送皇后回宫。”
皇帝深深地吐了口胸中浊气,“让鸿胪寺带伊相过来,认一认。”
顿了一下,又道:“立刻宣政事堂堂臣文昌阁议事。”
无论如何,这件事瞒是瞒不过去的。
若应国使臣团得到消息,会立刻向大胤问责。他们须及早想出应对之道,方为上策。
安王扶住皇帝的身躯,“请父皇保重龙体,禧宁宫走水可能纯粹是个意外,儿臣愿意亲自出使应国,向国主解释。”
“瑾儿。”皇帝拍拍他的手,略感安慰。
他回身侧目,瞥见卫枢正拿着帕子,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任知宜的脸颊,他面色倏地沉冷下来。
“太子,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任待诏为何会在禧宁宫?”
“儿臣不知。”卫枢沉然道:“昨夜儿臣蒙父皇宣召,一直在乾元殿议事,与父皇是同一时间得到的消息。”
皇帝沉默良久。
他重新看向那个叫来顺的禧宁宫内侍,“你刚才说看到凶手是个女子,究竟是谁?”
内侍来顺咽了咽口水,伸出一根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向卫枢怀中的任知宜,“奴才只看到一个背影,好,好像……就是她。”
————
十月的天,冷得猝不及防。
鸿胪寺内,大门紧闭。
窗棂上结起白霜,阴风阵阵,从窗隙里透进来。
祁冬阳在书房内走来走去,踱了几百个来回。
“大人保重,切勿忧心劳神。”
祁冬阳背着手,眉头拧成了个疙瘩,“都已经火烧眉毛了!我如何能不忧心!”
他食指一伸,指向外面,“应国使臣团的人已经在外面坐了两日,眼下我连鸿胪寺的门都出不去!”
寺丞上前低语,“伊相昨日那话,大人可听得分明?”
祁冬阳脚下一顿,想起昨日的场景。
那位被应国人称为“无双秀士”的相国伊柘在见过彦月公主的尸体之后,惊得面色灰白,当场晕了过去。
在乾元殿中,伊柘当着胤国君臣的面,将胤帝赠予公主的如意玉璧摔了个粉碎。
他瞪着着在场的所有胤人,声音悲怆,犹如子规泣血,“公主在这里无辜殒命,若你们给不出一个交代,我在此立下誓言,应国将举全国之兵,与你们胤国,不死不休!”
情势几乎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
当时,胤帝无奈,便将这烫手的山芋交给了鸿胪寺,让他着意安抚应国使臣团。
可是,如今应国人群情汹涌,恨意滔天。
他要如何安抚?
祁冬阳连着两日未睡,头痛欲裂。
应国使臣团的人将鸿胪寺团团围住,所有人不食不饮,俱皆直挺挺地坐在鸿胪寺门前哭嚎。
祁冬阳无力平息众怒,只好躲着。这些人悲愤难以纾解,日夜喧嚣,只等着他出去,便要喝他的血,啖他的肉。
“大人不必忧心。”寺丞低声道:“伊相所言,是让我们大胤给出一个交代。咱们只要将谋害公主的罪魁祸首交到他们手上,他们的愤恨便有了发泄的出口。”
“你说得容易!”祁冬阳满心烦躁,“刑部、大理寺都在查这个案子。禧宁宫如何起火都不得而知,哪里来的罪魁祸首。”
寺丞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刑部大牢里不是关了一个?”
“你的意思是……?”祁冬样若有所思。
“公主入京不过十几日,若说和谁生过嫌隙,便只有那位东宫待诏。前几日在长公主府上,那人就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推公主下水,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可是……”,祁冬阳犹疑,“她自己也差点烧死在禧宁宫。”
“大人!”寺丞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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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外面流言四起,百姓惶惶不安。很多人说,应国旳兵马已跨过嘉州。”
祁冬阳目露不屑,“纯属无稽之谈!”
“大人心如明镜,可那些愚昧无知的百姓懂什么。”寺丞语重心长,“大人给使臣团一个交代,便是体恤圣意,安民之心。至于真相是什么,在眼下这情势下,已经不重要了。”
————
任知宜醒转。
深黑的牢房,坚硬的石壁,没有透光的小窗,分辨不清眼下到底是黑夜还是白天。
牢房密不透风,空气稀薄。
一呼吸,混着粪尿和血液的骚腥味儿直冲入鼻,让人忍不住作呕。
她摩挲着墙壁,望向外面。数丈之外,一簇火光忽忽闪闪,犹如暗夜鬼火,这里是一个辨不清时辰的幽闭之所。
她沉下心绪。
如果她没猜错,这里就是“人见死,鬼见愁”的刑部大牢。只有罪大恶极的死犯才会被关押在此处,与她之前被关的兆京府衙大牢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她缓缓抬起手臂,望着手腕上的白色绷带,陷入怔忡。
绷带下的伤口血肉开绽,看起来像是被烈火灼伤所致。
昨夜安王引她入禧宁宫,却未杀她?
刑部牢房四处空静,依稀能听到铜壶滴漏之声。
她数着滴漏,每满一个时辰,便用金簪在石壁上刻一道。
当石壁被划下第八道短横时,外面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任知宜走到牢门前,目不转睛地望着前方。
陡然亮起的光刺得她睁不开眼睛,她眯眼望去,十几个人举着火折,挤进这方不大不小的天地里,照得灯火通明,宛如白昼。
他们袍衣上都沾着雪块儿,寒气逼人,雪水顺着手中的油伞嗒嗒地向下滴落。
狱中大亮,任知宜才得以窥见牢房外的样子。丈高的刑架上面血迹斑斑,旁边置着拶子、杠子和竹篦,望之令人不寒而栗。
刑部尚书席白缓缓道:“来人,上拶。”
任知宜被几个刑部狱卫压着跪在地上,被迫张开十指,套上拶子。
席白声音肃厉,“说吧。”
任知宜瑟缩了一下,勉力抬起头,“席尚书希望我说什么?”
一抹冷嘲爬上席白的唇角,他讥讽道:“看你这双纤纤玉手,指如青葱,便知道太子对你疼惜,从未真正让你受过什么苦。可是如今情势不同,这一次,就算是太子也救不了你。”
任知宜努力平静下来,“臣尚不知发生何事。”
“狡辩!”席白拧眉,大喝一声:“拶!”
“啊啊啊…………”,一声颤抖的惨叫声逸出。
钻心的疼痛直冲头顶,浑身痉挛起来,成串的眼泪哗哗地落了下来。
原来上拶这么痛……
手指上的疼痛像是将她的气息全部抽走,疼得几乎没有力气呼吸。
“为什么要烧死彦月公主?是谁指使你?”
任知宜咬着牙,气弱无力地说:“没有。”
席白又喝一声:“再拶!”
“啊,啊啊啊……”,惨痛的嘶喊声越来越颤抖。
任知宜疼得浑身抽搐,火折的光在眼前晃成一片白光,眼前这些人的面容变得越来越模糊。
她奋力咬住下唇,鲜血洇湿了唇瓣,声音颤得支离破碎,“席尚书,你突然带这么多人过来,是不是意味着我要被带走?”
“如果……”,她忍着痛,重重地吸了一口气,“如果今日,我这双手废在这里,我绝不会放过你。”
席白轻哼,“此案已是死案,你能如何?”
任知宜双目紧缩,一字一字道:“终归是一死,我会死死攀咬住你,直到身死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