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德一怔,面色微沉,“你为何要帮郭嘉?”
数日前,六百里军情加急,报霍州段运河有郓人拦路劫掠,被沿江追来的山南道节度使郭嘉斩杀。
这些年来,郓人多有侵扰,却仅限于灵州,此次北至运河,朝廷颇为震惊。
“我父亲是灵州长史,灵州与郓国相连。”
柳德神色稍缓,沉声道:“此事朝中已有定论。待郭嘉到京,朝廷会下拨军费,必保南段运河无阻。”
“可是朝廷定下的军费数额太少,请柳尚书多支一倍。”任知宜不以为然道。
柳德面色沉沉,“国库空虚,陛下又一直忌惮各道节度使,这个数额不能再增加。”
“山南道军费常年不足,军士多有懈怠,如何能与郓国相抗?”
“不过是威慑一下,又不是真地动刀动枪。”柳德斜睨着她,“只要他们不再进渝江,朝廷也不愿兴起战事。”
任知宜闻言,一颗心沉到谷底。
“这是我的第二个要求,若柳尚书不答应,咱们的约定就此作罢。”她的声音陡然拔高,透着决绝之意。
柳德微怒,“你威胁老夫?”
整个宅院安静空旷,不闻虫鸣鸟叫,两相对峙的气息在静谧的空气中涌动。
侍从进来,打破了暗潮汹涌的宁静。
“老爷,刚才一队北衙卫从咱们门前走过。”
柳德神色微沉,“可有异样?”
“不是冲着你我来的。”任知宜轻声道:“近来京城附近有贼匪活跃,听说在江湖上还颇有些名气,所以北衙卫夜里增加了巡逻守卫。”
“跟着他们,确保无异状之后再回来。”
侍从领命离开。
柳德神色略缓,觑着任知宜默了半晌。
“罢了!老夫会尽力促成此事。”
任知宜绷紧的面容一松,长长地舒了口气。“柳尚书若能促成此事,知宜感激不尽。”
柳德面色稍霁,“姑娘何必如此?”
“我父亲不日会升任灵州刺史,十数年来,朝廷对灵州不闻不问,百姓饱受郓人欺凌,这个灵州父母官,实在难做。”
柳德轻嗤,“姑娘在京城筹谋日久,如今亦可于六部行走,早就该为令尊作下打算。灵州这种鬼地方,还是要离得越远越好。”
闻言,任知宜怔在原地。
柳德笑道:“姑娘与老夫合作,百利而无一害。待令尊灵州刺史之位满一年,凭老夫一句话,便可调他迁去江南道任刺史。江南太平富庶,风景秀丽,姑娘也无须再挂心令尊。”
她父亲可以调迁,那灵州七十三万百姓呢?郓人来了,他们能躲到哪里去?
想起她幼年时遭遇郓人的恐惧,想起兰芝姨母的眼泪。
这句话在她唇齿间滚了又滚,复又咽了回去。
一腔荒凉之感,溢满胸臆。
她垂首敛眸,掩下眼底情绪。
————
兰璋宫
“姐姐这里真是雅静。”庆嫔捏着绢帕轻笑,颦眉若画,明眸婉转多情。
“妹妹喜欢,日后常来。”贤妃姿态雍容地剪掉兰花枝上的杂叶,回以浅笑。
因着贤妃爱兰,这几日宫内府接连送来十几盆兰花,品相各有不同。其中,尤以直剑墨兰的品种最为罕见,色呈紫褐,萼长如剑,是墨兰之中的圣品。
庆嫔摇着团扇,莲步款款走过这株墨兰,轻笑道:“此花香气幽深,着实特别,陛下对姐姐真是恩宠啊。”
贤妃含着嗔笑,故意睨了她一眼,“若说恩宠,谁能越得过你?”
这么说,并非客套。
皇帝不是重色之人,多年来后宫嫔妃不多,仅对皇后称得上感情深厚;但是自从庆嫔入宫之后,后宫便有了宠妃之说。
庆嫔出身不高,却生得冰肌玉骨,艳华丽秾,一颦一笑皆具风情,甚得皇帝的喜爱。最小的五皇子即是庆嫔所生,刚满三岁。
娘家位卑,亲子年幼。
庆嫔虽然心思不深,却也不是蠢人。
皇后娘娘一向视她为眼中钉,眼下靠着陛下的恩宠尚且无事,日后该如何是好?
不得不早作打算。
眼见安王日渐得势,贤妃主动示好,她哪有不顺势而为的道理。
庆嫔眼波流转,“听说姐姐的家人昨日递了帖子,要进宫看望姐姐。”
“嗯,是外祖家的两位表妹,一位是硕恩伯夫人,一位是吏部侍郎的夫人。我久居后宫,也是多年未见过她们了。”
庆嫔幽幽叹道:“真羡慕姐姐啊!外祖是郑州柳家,百年的世家豪族,家中姐妹也嫁到京城权贵之家,还能见上一面。妹妹我一入宫门深似海,像是隔了千山万水般。”
“妹妹想见亲人有何难,求陛下陪你省亲即可。”贤妃不以为意道。
庆嫔杏眸一亮。
贤妃淡淡笑道:“省亲一说,并非本朝专擅,妹妹的家乡临州离京畿也不远,不如向陛下讨个恩典。”
被说得动了心,庆嫔手里绞着帕子,心跳得七上八下。
“妹妹寻个合适的时机,向陛下提请,我再从旁帮说,陛下定然会考虑。”
贤妃又道:“自古嫔妃省亲非盛世不为,对于妹妹的母家来说,这是无上的荣耀;对于朝廷来说,也是彰显皇家威仪的机会,陛下未必不会答应。”
庆嫔迟疑道:“如今财库空虚,省亲一事会不会被御史台弹劾?”
贤妃放下手中花浇,凝神想了想。
“省亲的一应车马、行宿和人手的花费,确实不是一笔小开支。”
庆嫔失望。
“不过……”,贤妃顿了一下,笑得意味深长,“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她朝外面招招手。
几个宫人小碎步进来,顷刻之间将地上的杂叶清扫得干干净净。
贤妃瞅着修剪好的兰花,叹声道:“这株的品相终归是差了些,怎么剪都剪不出直剑墨兰的神韵。”
如此品相,竟还入不得眼。
庆嫔暗暗心惊,都说柳州郑氏富甲天下,可见传言不虚。
贤妃轻声道:“若省亲费用由柳州郑氏以进献朝廷的名义承担,不走财库,满朝文武便说不出一个不字。”
“这怎么行?”,庆嫔大惊坐起,“我与郑家非亲非故,这如何使得?”
贤妃笑得风轻云淡,“郑家在临州亦有一宗族旁支。陛下到临州之后,为郑家提匾,郑家感皇恩浩荡,向朝廷进献少许金帛,有何不可?”
庆嫔心头狂跳。
“妹妹也知道,郑家经营江南盐业已有七年,今年韩家非要跳出来与郑家相争,郑家岂能罢休?
贤妃的意思说得很明白,郑家出钱帮她省亲,她替郑家在陛下面前争取。
庆嫔手中捏着绢帕,纠结不言。
接着,贤妃又拉着庆嫔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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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书案前,从书卷最里面抽出一份簿册递给她。
簿册上记着临州的千亩良田,八家商铺,和一个庄子。
庆嫔目露惊讶。
贤妃缓缓笑道:“区区薄礼,还请妹妹不要推却。”
庆嫔手指微颤,像被薄薄的册子烫了一下,慌忙搁在案上。
贤妃重新将薄册放于她手中,“后宫不得干政,姐姐都明白。妹妹不用特意提起郑家,只须顺着自己的心意向陛下提出省亲一事,后面的事自然不用妹妹再操心。”
这一次,庆嫔没有再松手。
——
待庆嫔走后,从内室帘后走出一人。
年及弱冠,相貌端正,五官与贤妃有几分相似。
膳房将刚刚做好的杏仁燕窝羹呈上来。
安王卫瑾接过盅碗,让宫人退下。
他轻轻吹掉汤上的热气,又试了盅羹的温度,不热不凉刚刚好,这才恭敬地递上去。
“母妃。”
“下次进宫,记得先去你父皇那里请安,如今你事父至孝的名声在外,不要被人落下话柄。”
安王神态拘谨,恭敬道:“是,母妃。”
“有时间多与五皇子亲近亲近。”
“是,母妃。”
贤妃放下手中汤匙,眉心微蹙,“你的政事学得如何?”
安王思忖半晌,缓缓道:“兵部的事情了解得差不多了。”
盅碗突然被人重重一放,底托撞在榻几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哼!兵部!”贤妃冷嘲,“兵部有什么要紧政事?如今天下大定,陛下若是真心历练你,又怎么会让你去兵部?”
“母妃,父皇命我钦使两靖,也是一种历练。”
贤妃冷笑一声,“我看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安王抿了抿唇,抬头道:“母妃,非要与皇兄一争到底吗?”
“不错!”
贤妃蓦地站起身来,“你想想当年!太子失踪,你是储君的不二人选,陛下延请名师大儒教你经史子集。你日夜苦读,学习治国方略,朝堂内外无不当你是储君般敬待。”
“可是后来呢……”,贤妃冷声长笑,“太子一回来,陛下便再也没有来过兰璋宫,那年冬天内府的人连炭火都忘了给咱们送。”
“母妃!”安王不忍地唤了一声。
“在我面前,你不用如此。”贤妃眸光闪烁,“你扪心自问,难道真得一点儿都没有将太子取而代之的心思?”
安王心中一紧,慌忙低下头去。
“母妃知道,你也是不甘心的。”贤妃幽幽笑道:“你自小性子温吞,做事犹疑,母妃便推你一把。”
贤妃见他兀自纠结,又下了一剂猛药,“想想当年你做的事,若被你父皇和太子知道,他们可会原谅你?”
安王身躯一震,面色青白。
他失魂落魄了半晌,“我当时是一时糊涂。”
“是啊!一时糊涂!”贤妃轻声笑道:“所以你明知太子未身死,却还是选择将消息隐瞒下来。”
“瑾儿!你也想当太子!”贤妃笑得残忍,“只是你不肯承认罢了!”
安王掌心紧握,微微发颤。
“瑾儿,太子查科举舞弊,就是要拿世家开刀,要剑指咱们母子俩。他不给我们活路,我们也绝不能坐以待毙。”
眸间阴云几度翻滚,安王垂首,沉声道:“是,母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