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初绽,伴着霞光缓缓升起。
透过坤荣殿的宫檐一角,可见片缕浮云飘荡。
云雀挂枝低鸣,不敢惊声。
宫人躬身垂首,屏息浅步,引着任知宜跨入皇后所在的坤荣殿内。
殿深廊长,两侧宫人跪地,手捧白盂,内置冰水。
沿廊而过,凉意拂身。
任知宜正襟缓步,目不斜视,迈入殿内。
宫室内,出来迎她的是之前见过的李嬷嬷。
李嬷嬷神色复杂地瞥了她一眼,肃声道:“皇后娘娘在等姑娘。”
正堂内,紫金香炉香气袅袅,团团曦光自窗棂曳地而泻,透过飘逸轻透的纱帷,隐隐可见内里雕梁画栋,金碧荧煌。
与东宫的简约截然不同,坤荣宫的富丽堂皇让任知宜微微失神。
几步近前,任知宜深拜于地,“东宫待诏任知宜拜见皇后娘娘,愿娘娘千秋鼎盛,福寿绵长。”
“抬起头来。”
任知宜依言抬头,唯眼神微微下垂,保持着恭谨的姿态。
郑皇后细细端详着。
一张巴掌大的杏脸,眉目清润,琼鼻秀挺,容色可以称得上是清丽秀美。
除了郑皇后,另有一道视线落在任知宜的身上。
懿靖郡主也在上下打量着她。
绛红色的窄袖官服极其贴合,衬得任知宜细腰不盈一握,体态纤纤,婉约柔静。
片刻,郑皇后缓缓开口,“你封女官的日子不算短了,今日却是本宫第一次见你。”
任知宜额头触地,“娘娘统领六宫,日理万机,今日得见凤颜,是臣的荣幸。”
“人长得不错……”,郑皇后的声音高高在上,“也还算是会说话。”
懿靖郡主笑得明艳大方,“听闻女史当初以一人之力,与整个贡士院对峙,若非巧言善辩之人,焉能当此大任。”
闻言,郑皇后的眸色又淡了几分。
郑皇后年轻时,在京城贵女之中是出了名的端庄知礼,德言容功兼备;十几年的正宫之位,更是将她的性子磨得愈加沉肃。
她不喜欢任知宜。
身为女子,离经叛道踏入朝堂,且锋芒毕露,四处树敌。
之前让李嬷嬷告诫此女,她竟然敢阳奉阴违,在应国使臣的宫宴上设了一个惊天之局,来陷害严风。
懿靖郡主笑道:“任女史接连扳倒两位重臣,心机也不是一般人可比拟的。我初到京城便听说,如今大胤朝臣听到任女史的名字,无不胆战心惊。”
任知宜垂着脸,恭声道:“郡主,那些不过是市井传言,不可尽信。”
今早接到宫中谕旨,皇后娘娘有令,宣她进宫,她已知此行不好应对,却没料到还有个懿靖郡主在旁煽风点火。
郑皇后淡淡道:“本宫问你,这个东宫幕僚你还想不想做了?”
“臣不敢,一切但凭殿下吩咐。”
“是吗?”郑皇后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你不是说你所求唯有家人平安喜乐吗?你父亲既已官复原职,你也可以返回灵州,尽心侍奉父母。”
任知宜心头一颤,离京之前她在东宫所说的话,早已被一字不漏地传至皇后耳中,可是如今情势不同,她不能走。
“臣答应殿下,东宫幕僚以一年为限,自当践诺。”
郑皇后道:“既知晓自己的身份,如何敢肆意忤逆主上?”
“臣与殿下存在一些政事上的分歧。”
郑皇后面容不寒自威,“好大的胆子!本宫看你不是与太子有什么分歧,而是恃宠而骄,生了别样的心思。”
任知宜心中生疑。
皇后的想法竟然与柳德如出一辙,同样认为她对太子生情。难道是她言行失当引人误会?抑或是,有人刻意为之?
皇后幽幽道:“你心慕太子,本宫尚且能饶你,但是你若想借着幕僚身份干预太子的婚事,那就是自找死路了。”
“臣绝无此念。”
余光瞥过郑皇后和懿靖郡主的神色,何其相似,三分厉色,七分不屑,皆是上位者的睥睨之姿。
任知宜只觉讽刺。
从一开始,她们便不相信自己是真心做这个东宫幕僚,只是借此上位,以女子之身攀附太子。
皇后将懿靖招至身前,拉着她的手,柔声道:“懿靖,做正宫就要有容人之雅量。”
懿靖郡主亦不是傻人,闪了下双眸,依旧笑得明艳大方,“懿靖明白。”
郑皇后凝视着任知宜,淡淡道:“之前种种,本宫不予追究。日后你就安稳地留在东宫侍奉太子,不要再参与朝堂政事。”
任知宜猛地抬头,眸色深黑,“敢问娘娘,这是太子的意思,还是娘娘的意思?”
郑皇后一怔,旋即大怒。
“本宫还做不得你的主?”
“臣不敢。”任知宜垂眸:“只是太子与臣有言在先。”
“这是太子的意思。”
冰冷的声音直穿入耳,引得耳膜嗡嗡空响。
郑皇后又重复了一遍。
任知宜袖手紧握,默然垂首。
“本宫与太子思虑再三,决定待太子与懿靖大婚之后,可允你一个侧妃之位。太子对你还是爱重的,你莫要辜负太子一番苦心。”
高高在上的施恩之言,听着刺耳又滑稽。
任知宜直白问道:“这是太子亲口所说?”
郑皇后闻言,眼看就要发怒。
“娘娘。”懿靖柔声劝慰,“任姑娘心中必然也是欢喜的,只是一时有些惊讶罢了。”
郑皇后绷着脸,点了点头。
对于懿靖这个太子妃人选,她虽然说不上极中意,但是为了巩固太子的储君之位,争取安州王的支持迫在眉睫。懿靖生得明艳,再加上几分太子妃该有的端庄,这些足矣。
“未来你二人共同辅佐太子,打理东宫,切记万事要以太子为先……”
“臣不愿做东宫侧妃!”
此言一出,坤荣殿鸦雀无声。
随侍在旁的宫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只是绷紧唇齿,噤若寒蝉。
“你说什么?”郑皇后似是怒到极点,掌拍榻几,震得杯盏咣咣作响。
“臣女蒲柳之姿,配不上殿下,求娘娘让臣离宫返乡。”
话虽说得谦卑,语气却是生硬。
面对这两个后宫的女人,任知宜终于失了最后一点耐心。
懿靖郡主面露惊讶,“宫内外皆说任姑娘对太子情深义重,为何不愿?”
任知宜沉然不语。
接着,听见懿靖郡主咯咯地笑了两声。
“莫非任姑娘看不上侧妃之位,想要做太子妃?”
郑皇后冷笑一声。
区区五品边官之女,留个侧妃之位,已是仁至义尽,她竟然还敢贪得无厌。
任知宜跪地伏拜,声音不卑不亢,“臣别无他想,请娘娘成全。”
“放,肆!”
一道凉冰碎玉之声从身后传来。
卫枢踏步而来,白衣款款,衣袂飘风。
“儿臣给母后请安!”
郑皇后怒意不减,“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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胆子可真不小。不只忤逆储君,如今连本宫都不放在眼里了。”
“母后息怒。”
卫枢转身望着任知宜,声音如冰,“入宫这么些时日,连点宫中规矩都学不会吗?”
任知宜惊诧莫名,怔怔地望着卫枢。
卫枢明眸清转,幽光一闪即逝。
任知宜眨了眨眼睛,静默下来。
懿靖笑道:“归根结底,还是殿下对任姑娘过于纵容了。”
卫枢思忖片刻,声音清越柔和,“懿靖说得对,是孤思虑不周。”
转向任知宜时,态度却是有几分不耐。
“你忘了昨夜孤与你说的话?如今东宫群狼环饲,你不收敛锋芒,还要任性到几时?”
任知宜僵直的肩膀渐渐垂下来,似是受了极大的打击。
“臣知错。”
她狠咬下唇,抬眼时,秋水潺湲般的双眸一眨不眨地凝望着卫枢,似是情意缱绻,泪水一滴一滴地滚落下来。
宫人们眼观鼻,鼻观心,唯以眼底余光扫过那道摇摇欲坠的身影,纤薄的肩头似在微微颤动。
美人垂泪,心碎神伤。
果然,情之一字,难以言说。
郑皇后眉心紧蹙,挥了挥手,“太子,带她回去,好好地学学规矩。”
“谨遵母后教诲。”
“还有……”,郑皇后的眼神似是在警告卫枢,“懿靖初到京城,有空多陪陪人家。”
“儿臣明白。”
————
任知宜返家。
宝珠说,之前托陆三爷打探的消息有了眉目。
“新开的四家香铺,皆以十分之一的价钱打压,所以咱们的铺子才会经营惨淡。”
宝珠说完,突然发现任知宜眼尾泛红,怔了一下,“小姐,你刚才是不是哭过?”
“无事,有风沙吹进去了。”任知宜表情平静无波,淡淡道:“你继续说。”
宝珠不疑有他,“陆三爷打听了,说是有人高价买了这几家铺子,可能是针对咱们的。”
任知宜蹙眉,“哪里来的人?”
“陆三爷说,听口音像是来自江南。”
江南的富家,与她有仇的,不是宫家,便是郑家。
柳德这个老狐狸,一边威逼,一边利诱,打得一手好算盘。
“去给陆三爷备份礼,谢谢三爷送这消息过来。”
宝珠应下。
任知宜打听出四家香铺的位置,欲上门一探。
沿街缓行,路过一家面摊。
白衫竹纹,青襟玉带。
摊位上坐着一个气质斐然的白衣公子,不是景随,又是何人。
“景公子,好巧。”
景随笑如清风,“之前听姑娘你夸赞这里的面,我还以为你会常来,没想到来了二十八次,这才遇到姑娘。”
任知宜微哑,后知后觉地发现,这里是上次她与景随吃面的那家面摊。
“景公子找我有事?”
景随不在意道:“无事,不过想找姑娘随意聊聊。”
“呵。”任知宜觉得有趣,坐下笑叹道:“今科状元,宰辅之子,还会缺聊天的朋友?”
“可是有些话,我只想与任姑娘你一人说。”
这话脱口而出,却说得极尽温柔,情意绵绵。
手中的茶盏停在半空,任知宜樱唇微张,神情愕然。
对方的眼神极专注,好似只能看到她一人,流光烨烨,灼灼其华。
任知宜缓缓地搁下茶盏,面上露出几分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