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沥沥,落在地上结成一个个小水圈,雨滴之声响在寂静的夜空里。
北衙外门大敞,一行人踏步而入,步履匆匆。
卫枢一身黑色披风,坐于衙堂,披风沾了雨丝,略带寒气。
“审得怎么样?”
庞大海恭谨回道:“那赌徒招了,可是那个女的嘴硬得很,一句都不说。”
今日暮时,太子突然遣人送来一对父女,关押在北衙狱中,命他调查其来历身份。
他不敢懈怠,亲自去查。
明面上,这女子是随爹爹从江南来的佃户之女,她爹好赌,欠下一屁股赌债,只好卖女还债。
细细查下去,却发现此女身份有异,二人根本不是亲生父女,而是半路认的假爹。
“那赌徒说,数日前,这女子自己找到他,给了他二百两,说什么都不必做,只需要将她当亲闺女卖掉即可。那赌徒见有这等好事,自然没什么不答应的。”
“用重刑了吗?”
庞大海道:“尚未。”
卫枢瞳眸幽深,清清淡淡道:“挑断她左腕筋脉,若还不说,继续挑。”
庞大海神情一震,“是。”
过了半刻,庞大海来报,“那女子想见殿下。”
卫枢步入刑室。
女子双手被绑在刑架上,纤细的手腕皮肉翻飞,血筋断裂,令人见之胆寒。
她浑身抖颤,眼神中满含不甘,“求你,放我一条生路。”
卫枢面无表情,“什么人派你来的?”
女子眼神闪过一丝挣扎,可是亲眼看着手筋被挑断的恐惧再次袭上心头,她颤声道:“如果我说了,你能不能保我性命?”
卫枢眼神微冷,带血的刀匕再一次贴上她右腕的肌肤,轻轻划动着。
那触感森然冰冷,毫无温度,像一条缠绕在腕间游走的蛇。
女子从嗓子里发出一声凄喊,“我,我是安州王府豢养的护卫。”
卫枢冷冷道:“你刻意接近任知宜,为什么?”
“我原本负责护卫懿靖郡主。有一日,王爷突然飞鸽传信,让我到京城接近新任东宫女史。”
卫枢神色愈加深冷,“做什么?”
“王爷只说让我接近她,探听她的下一步举动,没有要伤害她的意思。”
卫枢淡淡问道:“除你之外,安州王有没有派其他人到她身边?”
女子摇头。
庞大海冷嘲,“你那个假爹说你曾偷偷地见过一个中年男子。”
女子面露惊惶,“我说得都是真的,那个人只是负责向我提供任知宜的行踪,我也不认识他,你们放过我吧……”
看她样子不似作伪,庞大海道:“安州王明里与殿下结盟,暗地里却行之诡秘,他既然能在任女史身边安插眼线,自然也会将手伸向东宫。”
“孤知晓。”卫枢轻声道:“景相也好,安州王也罢,都不可信。如今东宫势弱,留些许破绽给他们,倒也未尝不可。只是,任知宜初入朝堂,身边还是须干净些,这一次也幸亏她机警。”
思索片刻,吩咐道:“将近来出现在她身边的所有人再查一遍,随时来报。”
“是。”庞大海又问,“殿下,这女子该如何处置?”
“利用她引出那个男人,将二人暂且关在北衙。”
————
长空万里,纤凝无迹。
乌压压的人群聚于大理寺堂前,个个伸长了脖子朝内望去。
大胤建国百余年未闻的科举舞弊大案,太子监察,三司会审,称得上是举国震动。
大理寺卿林居正端坐正中,太子卫枢于左,刑部尚书席白、监察御史蔡崇华和翰林院姚大学士分坐于右。
司直得令,押解众人上堂。
“本官乃大理寺卿林居正,奉陛下之命审科举舞弊之案,今已查实,特昭示于天下。”
林居正立于堂前,高声道:“礼部尚书肖显秀身为进士科主考官,私泄考题,贪墨罔利,混淆圣听,罪处极刑,因其自尽身死,着抄没家产,全家十五岁以上男子流放南州。”
人群中,百姓一片惊呼。
任知宜心中泛起波澜。
大胤重文,文臣无死罪,乃是多年来不成文的规矩。朝廷借此重立威信,大胤朝堂才能稳固。
她侧目一望,霍思修于堂前跪着,衣衫齐整,面色如常,知他在狱中未受磋磨,终于放下心来。
林居正的声音再度响起,“礼部侍郎于文崇父子,笞四十杖,抄没家产,流放靖州三十年;中书舍人裴宜官降四级,裴复与解州举子宫北楼、郭宪等十一人,舞弊之行罪证确凿,革除功名,永不入仕。”
一直默不作声的宫北楼遽然抬头,“学生不服!”
林居正肃着脸,“这个结果,是三司会审一致通过的。你有何不服?”
宫北楼倏地直起身来,不甘心道:“以学生的学问,看不看考题都是一甲之才。”
“本官查案,只重证据。”
宫北楼再拜,“林大人,学生若能重新参加下月会试,当可证明。”
“不必了!”卫枢出声打断。
他阔步而下,青衣锦袍,气韵华然。
“德行乃立身之本,空有才学,却蝇营狗苟,如蚁附膻,终是朝廷之祸。”
“殿下!”宫北楼身旁的举子突然将头磕得咚咚作响,涕泪横流,“殿下能不能再给学生一个悔过的机会?就这样回乡,难见父母亲朋啊。”
卫枢冷冷拂袖,连一眼也不愿意再施予二人。
周围的百姓望着这些举子,皆窃窃私语,面带鄙夷,似乎在说,这些解州举子除了才学不济,连最后一点敢作敢当的气节都没有了。
碎语嘈嘈,愈热愈烈。
一丝狠戾自宫北楼眼中一闪而过,他突然朝着人群高声大喊,“北楼无话可说,惟有一死以证清白!”
话音甫落,他朝着堂前抱柱猛然撞去。
事出突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宫北楼身上,未防范有人突然跃起,拽过人群中的任知宜,将缠绕在指间的铁丝,环勒住她的脖颈。
情势急转直下,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出手之人叫韦尚,正是刚才跪在宫北楼身旁磕头求情的举子。
任知宜被挟着后退,喉间剧痛难忍。
铁丝是用特殊的生铁精铸而成,如发丝一样细,极具韧性,轻轻一使力,便能够嵌入人的皮肉之中。
见大理寺衙役要上前抓人,卫枢寒声厉喝,“都退下。”
他面色发青,冷眸紧紧地盯着韦尚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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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了她。”
韦尚双眸猩红,神色癫狂,“若不是她,我们怎会变成阶下囚!”
疯狂之下,铁丝箍得更紧,任知宜被勒得颈项高扬,露出触目惊心的红色勒痕。
卫枢欺身上前,沉静的眸子现出一丝焦灼,“你想如何?”
“我要她死!”韦尚双目呆直,面容扭曲。
“呃……”,铁丝越勒越紧,任知宜几乎喘不动气,窒息的感觉袭来,几乎要将整个人湮灭。
卫枢双眸森然,“她是听孤命行事,你真正恨的人是孤,不如孤与她换。”
堂前皆惊。
任知宜闭阖的眼睛蓦地睁开,望着卫枢,目色惊然。
“殿下,不可!”林居正失声喊道。
“谁都不要过来,近前者死。”卫枢狠声戾喝,吓得众人浑身一颤。
卫枢自缚双手,走向韦尚。
铁丝松开,任知宜得到片刻的喘息,捂着脖颈的伤口大口呼吸。
过身之际,二人四目相接。
卫枢突然嘴唇翕动,以口型无声地说了一个字。
说时迟那时快,二人同时屈身。
刹那间,一支羽箭划破长空,正中韦尚伸向卫枢的右手,箭矢透穿手掌。
紧接着,围墙上早已架起的排弓弩齐声发箭,二箭中眉,三箭穿心。
“你没事吧?”卫枢解去自缚,扶着任知宜,任她靠在怀里。
任知宜重重地咳了几下,颈间皮肤犹火辣辣地疼,想要开口,却说不出话来。
她指着自己的喉部,摇了摇头。
“立刻去请李太医!”卫枢声音陡然拔高。
因为行刺,公堂之外的百姓早被遣散。
眼见太子安好,林居正长长地舒了口气,朝着撞柱未死的宫北楼重重地踹了一脚,气急败坏道:“本官一条老命差点被你们吓死!”
任知宜口不能言,指着韦尚的尸体摇摇头,又指着宫北楼点点头。
霍思修不解,“知宜在说什么?”
卫枢缓缓道:“她大概是说,韦尚已死,林大人别把宫北楼也踹死了,还要追问他幕后之人。”
众人恍然。
任知宜想起昨日之事,眼皮微动,示意卫枢伸出手掌。
细白的手指落在宽大的掌心处,一笔一划,写出了她想问的问题。
卫枢忽略掉心头细密的痒意,附耳低语,“你放心。她已招认是安州王的人,应该只是个普通的眼线。”
竟然是安州王何卢!
安州王与东宫素无仇怨,在科举舞弊一案上,甚至可以称得上立场一致。任知宜拧眉深思半晌,依然想不明白安州王的意图。
不过,两日之后便是大理寺堂审之日,高期之案迫在眉睫,暂时顾不得其它。
她继续以指代笔,写下景随所说上届科举之事,请太子派人查实。
“殿下。”刑部尚书席白上前行礼,“宫中内侍传信,景相请殿下回宫,商议迎接应国使臣团一事。”
卫枢一怔。
今年应国使臣到得比往年早,许是靖州流民作乱之故。
“劳烦席尚书转告景相,待李太医诊过任女史,孤自会回宫。”
席白瞥了任知宜一眼,掩下心中纳罕,“臣先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