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端着药碗,走进内室。
瞧见任知宜赤着双足踩在地上,又喜又惊,“小姐,你终于醒了!地上凉,快回床上躺着。”
一位老者从外间走进来,银发白须,双目矍铄。
老者搭三指于任知宜的脉搏上,过了片刻,他捋着长须道:“脉象平稳,已无大碍。”
“照此药方,一日两次煎服。”
他缓缓道:“姑娘是劳心过度引发的心肾阴虚之症,又碰上个庸医以正虚邪郁胡乱用药,眼下挨过去便是没事了,近日莫要劳累,安心静养。”
待他走后,宝珠抱着她的胳膊,心有余悸道:“刚才那位是太医院院首李太医,多亏有他,小姐你已经昏睡两日了,身子滚烫,还一直说胡话,我吓得魂都快没了。”
任知宜微怔。
“这里是哪儿?”
“太子的别院啊。”
宝珠道:“前夜小姐突然高热,我就赶紧请了个大夫,没想到那人竟是个庸医,两副药吃下去,不但不好,反而烧得越发糊涂。我又急又怕,听说宫里的太医特别厉害,就哭着央求林四哥,把小姐送到这里来了。”
“扶我起来。”任知宜环顾四周,屋子是间客房,陈设清简,一应器物崭新,似是之前未有人住过。
“太子人呢?”
“殿下宿在宫里,昨日曾来看过小姐一眼。”
任知宜淡淡地应了一声。
“眼下什么时辰?”
宝珠自顾自道:“快酉时了,小姐是不是饿了,我去给你端饭。”
说完,风也似地跑出去。
任知宜披衣而出,院落里绿竹疏疏,幽静清落。
微风拂面,心境清明了少许。
林四走近,“姑娘身体大好了?”
任知宜笑笑,“又欠林四哥一条救命之恩。”
“不敢!”林四后退两步,抱拳拱手道:“是殿下亲自去请李太医前来,姑娘要谢,还是谢殿下吧。”
那日宝珠跪在地上求他,哭得撕心裂肺,他斟酌半晌,方着人传信东宫。
本来没有抱太大希望,没料到太子竟然亲自请了李太医过来,还允许她们二人暂住别院。
“殿下说,姑娘只管住在这里静养,李太医每日的这个时辰会来为姑娘把平安脉,姑娘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属下。”
任知宜客气道:“叨扰殿下,实在过意不去。我欲亲向殿下谢恩,不知是否方便。”
太子答应会过问父亲的案子,不知进展如何。她心里记挂,日日睡不安稳。
竟然又开始梦到多年前遭郓人掳劫之事。
林四说话一向单刀直入,“不瞒姑娘,近来殿下领了礼部的诸多差事,政务繁杂,千头万绪,恐怕不会有时间来见姑娘。”
任知宜微微失望。
转念一想,此时是太子借机扩展朝堂势力的大好时机,加之本届会试重考,有朝一日今科进士入朝为官,都将感念太子之恩,成为真正的东宫柱石。此时,他自然无瑕顾及父亲的案子。
少不得,须得耐着性子再等两日。
林四走后,任知宜沿着别院的竹径四处悠转。
太子的别院分三个院落,除了前院有几个仆从,后院东西两院都显少有人,极其清静,院落内格局带着几分江南小院的风致。
宁静悠远,清幽旷怡。
东院中初见早春之象,柳枝飘飞,几团飞絮乱舞,落在她的鞋舄上。
她蹲下身,轻轻吹拂,柳絮随风而走。
起身的时候,眼前猛然一黑,身子骤然失衡,眼看就要张倒。
突然,一只大手伸过来,稳稳地扶住了她的手臂,免她跌倒。
“多谢!”
任知宜神魂回聚,难怪太医说她心肾阴虚,醒来时尚不觉得,竟然真是不济。
她侧头一瞥,清隽秀逸,萧萧风举,不是太子,又是何人。
慌忙行礼。
“病才刚好一些,这些虚礼,都免了吧。”卫枢收回手,轻声道。
他瞥了她一眼,语带关切,“可还有气力行走?”
任知宜忙不迭点头。
二人并行。
任知宜有意落后半步,亦步亦趋,却又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顾及她的身体,卫枢走得极慢,“姑娘这些时日为科举舞弊一案劳心周折,辛苦了。”
“不敢!都是知宜的份内之事。”任知宜眼睫微垂,想开口问父亲的案子,又隐隐觉得太子可能有话要与她说。
“太祖之时,有女子沈氏入朝,官至五品,姑娘可是希望效仿先贤?”
任知宜微怔,抬起头来望向太子。
和光落于清俊的面容上,释出几分温文之意。
一如刘府初见太子之时,虽然清冷疏离,却温和有礼,不带压迫。
任知宜答得谨慎,“但听殿下吩咐。”
卫枢默然半晌,“令尊的案子确有蹊跷,刑部方面,孤已让他们将案子延后;灵州府衙方面,已将你爹移至府司狱关押,也派了大夫过去治他的咳疾。”
府司狱设在衙内,常被上官用来惩戒府中犯错的僚属,比之刑狱的环境,实在是好太多。
惊喜骤至。
任知宜难掩激动,双目红通通,似有热泪翻涌。
她心里清楚,破案并非一日之功,即使有太子斡旋,父亲也不可能立刻洗刷冤屈出狱。一直以来,她最担心的是父亲的身体,怕他撑不住牢狱之灾。
“殿下大恩,知宜定当铭记。”她拜倒在地。
卫枢扶她起身,“你助孤破科举舞弊,孤为你父亲翻案,无须如此。”
“如今你暂时没有后顾之忧,孤再问一遍,你是否有意效仿先贤,入朝为官?”
任知宜微微迟疑。
卫枢又道:“孤希望听实话。”
任知宜思忖半刻,直视卫枢的眼神,坦然道:“其实臣女从未有过匡扶天下之向,臣女的心愿是踏遍山河,四处行商,看看各处的风土人情。此番助殿下破案,纯粹是为了父亲。”
卫枢点点头,“那你为何又要告诉霍思修真相?”
任知宜一怔。
这些时日,身边有太子的暗卫,既是保护,又是监视;太子知道此事并不奇怪。
“义兄为人赤诚,为天下公义甘心赴死,我不愿欺瞒。”
卫枢又问,“那你为何要故意提醒孤,科举是朝堂最后一方净土,若科举舞弊不除,吏治难清,民心必失。”
任知宜心头一凛,慌忙跪下。
“臣女失言。”
“你说得不错。”卫枢目色幽沉,“如今的大胤朝堂,持经世之才者众,怀济民之心者寡。孤希望你能助孤一臂之力。”
“殿下所指为何?”
“孤想为你请封女史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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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正七品阶,名为女史,实为东宫幕僚,你可愿意?”
望着卫枢的眼神,任知宜心念一动,脱口而出道:“若臣女不愿呢?”
卫枢手指轻蜷,淡淡地笑了一下,“幕僚一事,孤自然不会勉强。你父亲的案子孤会继续查下去,日后山长水阔,也祝姑娘万事顺遂。”
缕缕晨曦从树影间掠过,流泄了一地。
落在任知宜眼中,那笑容,惟山涧之清风,与空明之皓月不能与之相配。
任知宜垂下眼睫。
她轻攥掌心,突然问了一句,“殿下为何要让我见窈娘?”
卫枢神色平澜,“是她自己的请求。”
任知宜双眸轻动,胆子愈发大了起来,“难道不是殿下吩咐她,在见我之时务必将前后的遭遇尽数告知于我?”
卫枢脚下一顿,一双沉静无波的眸子凝视着她,“那姑娘觉得,我是否达成了目的?”
既没有矢口否认,也没有强行辩解。
太子故意为之,她却甘心入毂。
世间公理难存,即使身如蝼蚁,也总有人可以不惜一切,甚至性命,以身证道。
————
东宫
守在殿外的内侍心头惴惴。
方才皇后娘娘突然驾临东宫,将所有宫人屏退,只留太子一人在殿内。
棂窗半开,风卷纱帘,紫檀香炉烟气袅袅。
“儿臣见过母后。”
郑皇后面色微沉,端严凝肃。
“枢儿,听说你向你父皇请命,要于东宫设七品女史一职,为何?”
“儿臣有意延揽一位女子入宫,她机敏善谋,堪为大用。”
郑皇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枢儿,你到底要做什么?”
卫枢神色平淡,“儿臣要做的事,父皇也是认可的。”
郑皇后双眉深蹙,“你父皇这些年被朝臣掣肘,心里憋着一股闷气,却也不敢轻举妄动。你羽翼不丰,却要动其根本,真得不担心他们会将你拉下储君之位?”
毕竟,皇帝有三位皇子,一切皆有可能。
“母后,一味姑息,也未必能坐稳这个位子。解州结党营私,舞弊科举,已超过儿臣容耐的底线,不可不除。”
郑皇后幽幽道:“枢儿,母后提醒你,文臣是大胤朝堂的根基,这是天下共识。”
卫枢微微抬眉,“母后是何意?”
见他揣着明白装糊涂,郑皇后声音染怒,“你本可借舞弊一案与解州一派周旋,巩固储君之位,可是你却万事做绝,如今又要封那姑娘为东宫女史,你这是要与解州不死不休?”
“解州一派早该瓦解。”
郑皇后掌拍榻几,一怒而起,“解州一派不只有文臣势力,背后还有江南的世族,你将人逼至绝境,说到底,究竟是为了重掌皇权,还是为了你的初心?”
她望着她唯一的嫡子,流露出一丝失望。
少年在外流落多年,一朝回宫,竟与她说,平生只愿海清河晏,四海清平。
彼时,她慈爱一笑,笑叹稚子天真。
可是,自从卫枢入朝之后,她愈发看不懂他。
卫枢沉默以对。
“罢了!木已成舟,多说无益。”郑皇后声音肃厉,“安州王何卢之女懿靖郡主明艳丽质,淑宜端静,与你恰为良配。母后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说完,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