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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回宫

作者:善建的咸鱼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日落西空,佳木成阴。


    天边云霞染照,余晖落在休枝雀鸟的尾羽上,浮起一层柔光。


    小雀鸟纹丝不动,在那温柔的浮光之下睡得香甜。


    假如此时睁开眼,它便能看到树干依偎的墙头上坐着一人,浑身僵直,动也不动。


    围墙丈高有余,宝珠站在墙外,犹自喊得起劲,“小姐,别害怕!闭上眼睛,猛地一跳,就能进到院子里了。”


    任知宜坐在墙头上,扯了个无力的笑容。


    今日探听到太子在别院,求见不得,才出了这爬墙的下策。


    没料到,千辛万苦爬上来才发现,墙下站着一排黑衣劲卫,就那么直直地站着,也不说话,周身散着冷意。


    这真是,跳也不是,不跳也不是。


    手臂撑了片刻,她感觉有些僵麻,于是轻轻挪动了半寸。


    唰地一声,长剑出鞘,寒光一闪,雀鸟受惊倏飞。


    她笑容微僵,拱手道:“任知宜有要事求见太子,烦请通传。”


    等了半晌,黑衣劲卫依旧岿然不动。


    任知宜求请半天,却像是自说自话,对方连个眼风都没有扫给她一个。


    默了半刻,她咬牙笑道:


    “今日若是见不到殿下,我就坐在这墙头不走了。


    ————


    别院中,卫枢正在劈柴。


    苏叶站在一旁,苦着脸叹道,“殿下近来总是不回东宫,陛下和皇后问起来,我都不知该如何回答。”


    “父皇和母后找我有急事?”卫枢微微蹙眉。


    苏叶清了清嗓子,“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乐坊新进了一个胡姬,舞姿出众,陛下和皇后娘娘都非常喜欢,想邀你一同赏舞。”


    卫枢沉默半晌,拎起炉上的銚子,倒了一大碗水,仰头饮尽。


    苏叶心知他不喜奢靡之风,劝慰道:“之前陛下和皇后担惊受怕了好些年,好不容易等到叛乱平息,现在求些安逸的生活也是常情。”


    说话之际,暗卫走进来,如实禀了任知宜的话。


    “赖在墙头不走了?”苏叶惊得瞠目结舌,心想这灵州来的女子好生妄为,又想起那日在兴盛赌坊所见,“赌坊的事儿,可听林四提起了?”


    他啧啧叹道:“那日的情形殿下没瞧见,场面壮观得很,此女胆子可真不小。”


    卫枢将劈好的木头捆扎好,摞在墙角。


    苏叶抚着下巴笑道:“她带着一个落榜举子,一个傻呆丫鬟,将个赌坊搅得天翻地覆。丫鬟是个绝顶高手,看着身量不大,却有着一身的刚勇之气。难怪两个弱女子敢千里迢迢,跋山涉水來京城。”


    卫枢长眉深蹙,“林四说,她们和一个解州举子起了冲突。”


    “李佑康。”苏叶笑道:“此人一向不学无术,声名狼藉。”


    卫枢若有所思。


    思忖半刻,吩咐暗卫,“将任知宜送回客栈,这几日盯紧她的行踪,但无须干涉。”


    暗卫领命。


    苏叶笑叹,“急得都要翻墙了,恐怕是真得有所求,不如先听听看。”


    卫枢将捆扎好的木柴落在墙角,淡淡道:“若她想不出应对之法,便不足以让孤网开一面。”


    “回宫!”


    卫枢披上墨青色外衣,一方汉玉九龙珏挂于腰间,广袖轻甩,繁复的祥云纹饰在光下清晰可见。


    锦衣着身,眉目凛冽了三分,似是又恢复如碎玉般的清冷矜贵。


    苏叶紧跟其后,嘱咐道:“陛下近日为了重修懿华宫的事儿心中不快,你今日回宫,记得切不可提此事。”


    ————


    任知宜回到客栈,将自己关在房间里闭门不出。


    霍思修不解,问宝珠是何缘故。


    “我家小姐每当遇到无法解决的事,便要静思。”


    霍思修又问,“那得静思多久?”


    宝珠歪着头想了想,“少则一个时辰,多则一日。”


    眼前确实有一桩亟待解决之事摆在任知宜面前。


    她要去见那个人,若无太子引荐,她如何能做到。


    太子此人,冷心冷情,心思深沉。以今日举动来看,他想考验于她,在她证明自己的价值之前,太子不会给予她任何助力。


    七日之限一过,她将被重投大狱,父亲的案子也再无指望。


    绝境行险,或可逢生。


    毕竟,她已无路可退。


    ————


    太子的骏马行至皇宫东英门,卫枢隔门下马,宫道之上众人跪伏两侧,谒太子千岁。


    宫城分东西两侧,正中为正极殿和清和殿,由文华门而入,可直接到达西侧的文昌阁和乾元殿议事堂。


    将至文华门,卫枢听到“哒哒”的马蹄声,停下脚步。


    大胤为官者,可于文华门下马的朝中仅一人而已,乃是当朝中书令,人称景相的景郦。


    顺着重叠的宫门望去,景郦的身影渐行渐近,座下的白义马通体雪白,胸叶缀满珠片,赤色的飞卢极其耀目。


    据说,这是当年安丘国进献的贡马,陛下赞此马“类景卿之高洁儒雅”,将其赐予他。


    卫枢站在文华门前,静静地等待着景郦。


    “景相辛苦!”卫枢施礼,态度恭谨。


    “老臣见过太子殿下。”


    景郦历经两朝,花甲之年,早已得圣令加恩免跪,可是每次见到卫枢,他都要正式地行君臣之礼。


    他身姿挺拔,双目矍铄,惟有面如沟壑,似刀斧镌刻一般,显得人不怒自威。


    “殿下可是去面圣?”


    “正是!”卫枢问道:“景相是否要与孤同行?”


    景郦眉间紧皱,像是在思考什么,眼角的纹路显得愈加深刻,“陛下看到老臣,恐怕什么好兴致都没有了。”


    卫枢淡淡道:“景相何出此言?”


    “殿下稍后见到陛下,务必多多规劝。当年懿华宫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如今再说修葺也是毫无意义,请陛下三思。”


    嘉以元年,赣南道节度使叛乱。叛军一路打到了兆京,帝后出逃,只留下一些嫔妃和宫女因为反抗叛军而被烧死在懿华宫。


    皇帝回京后想要重修懿华宫,可是景相一直不同意。


    卫枢面色平静,目送景郦的背影远去,目色幽深。


    他随口问道:“景相今日进宫,所为何事?”


    “禀殿下,听说是有流民作乱的奏报呈上来,景相与几位尚书在文昌阁会谈。”内侍叹道:“今夜恐怕又是一宿,如此操劳,不知道景相的身体吃不吃得消!”


    “嗯。”卫枢淡淡地应了一声。


    ——


    御苑之中,琴音袅袅,绵密轻柔。


    风情万种的胡姬站在舞台正中,和着节拍,舞动着细软的腰肢,足尖旋转,宛若即将飞升的仙子。


    待卫枢的身影出现,皇帝微笑着挥挥手,示意他近前。


    藤萝掩映,水净空明。


    “枢儿来得正好!看这胡舞,与我大胤的舞姿截然不同!”


    皇帝捋着几缕髯须,看上去像个儒雅的文士,“几日不见,枢儿怎地又瘦了些!”


    “见过父皇、母后!”


    “是不是宫人伺候得不顺心?”郑皇后生着一张白皙的圆脸,整个人丰腴圆润,仪态万方。


    “母后多虑。”卫枢低声道。


    面对太子的清冷,郑皇后微微蹙眉,欲言又止。


    过了半晌,她柔声道:“枢儿,当年你走失之后,母后夜夜睡不安稳,梦见你饿得瘦骨嶙峋,哭喊着让母后救你……”


    说着说着,她又禁不住落下泪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地又提起此事!”皇帝有些无奈道,递上帕子为她拭泪。


    御前的胡总管见状,赶忙让舞姬散去,自己也远远地退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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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旁。


    郑皇后攥着帕子,凝视着卫枢的脸庞,想要从他脸上寻得一丝情绪上的波动。


    卫枢神情不变,“母后,儿臣在民间的那几年,过得很好。”


    如何能好?


    餐风露宿,饥不饱食。


    卫枢自从回宫,一直与父母不算太亲近,难道是怪他们早早地放弃寻他?


    这又如何能怪她?


    叛军投降后,有个兵士亲口招认,太子已死。


    郑皇后心思周折良久,归于默然。


    卫枢躬身问道:“父皇近来身体可好,可有按时召见太医?”


    “李太医说朕和你母后身体都不错,下个月参加春猎绝无问题。”


    圣体安康,卫枢亦觉欣慰。


    “春猎时,儿臣恳请,与父皇一同狩猎。”


    “哈哈哈………好啊!”皇帝开怀大笑,“朕还记得你小的时候,朕让你端臂执弓两个时辰,你却说什么弓无箭矢,实在寡淡无趣!”


    察觉卫枢对这段记忆似乎没什么印象,皇帝的笑容渐渐淡了几分,“踏马游春是朝廷盛事,琼林宴一过,也让今年的新科进士一起热闹热闹。”


    听到皇帝提及新科,卫枢修长的手指微蜷,“父皇,今科的主考官可是范昉范大人?”


    皇帝笑道:“不错,范昉的学问极高,也有选拔人才的眼光,春闱过后朕还打算让他参与前朝修史。”


    “父皇觉得范大人人品如何?”


    皇帝面上笑意骤停,蹙眉道:“范昉怎么了……你又听说了什么?”


    “儿臣只是随口一问!”卫枢缓缓道。


    “枢儿,你实话实说,这次又要做什么?”


    皇帝凝视着他,面露不豫。


    自从卫枢回宫之后,他便觉得这个儿子变了许多,卫枢以前是个桀骜不羁的性子,如今却变得深沉内敛,让人看不清他心中所想。


    “去年入朝,你亲手查办三位文官,惹得朝廷上下都对你极为不满。”


    “父皇!他们贪墨渎职,是罪有应得。”


    皇帝蹙眉道:“你甫入朝堂,根基尚且不稳,不宜与朝臣起冲突。”


    卫枢沉默半晌,缓缓道:“儿臣希望卫氏江山稳固,如此蠹虫,除之方可得民心。”


    四下寂静。


    皇帝微微动容,“皇儿真地是这样想的?”


    卫枢垂下眼睫,掩去眼底深处的幽微,“如今朝廷之内,文臣结党,掣肘皇权,已失臣子本分,外面还有郓国虎视眈眈。儿臣根基尚浅,空有抱负,却想为父皇解忧。”


    “好!好!”


    皇帝精神大振,“有些臣子,口口声声说什么社稷为重,民为贵,君为轻,何尝不是僭越?还是我儿至忠至孝。”


    他凝视着自己的嫡子,蓦然想起嘉以之乱的那一年。


    当时叛军一路杀到皇宫,他和郑皇后带着八岁的卫枢仓皇逃窜。


    箭矢如阵雨般飞掠而下,宫中禁卫以血肉之躯挡住乱箭,待到他们跑出城门时,身边已无一个守卫。


    他们栖身矮丛,眼看叛兵快要追上来,三人都做了最坏的打算。


    火光渐近。


    靠在他身前的卫枢突然攥着匕首冲了出去,陡然的声响吸引了所有追兵的注意。


    如今的卫枢,生得眉目疏朗,清隽旷逸,与年幼时样子并无二致,只是性格清冷了许多。


    皇帝心中生出几分愧意。


    枢儿失踪后,起初的两年颠沛流离,朝不保夕,他还经常想起这个儿子,后来重回宫中反而渐渐忘却了。


    皇帝露出慈爱的笑容,“枢儿能有此心,父皇甚慰,想做什么,尽管去做吧!”


    卫枢敛袍伏拜。


    抬头时,视线越过重重宫檐,高耸的城墙之外是浩瀚的沃土和巍峨的高山。


    兆京城的似锦繁华隐藏在大胤曾经的支离破碎之下,掩盖着其下的风起暗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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