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儿?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痛?哪里不舒服,告诉阿娘,阿娘这就叫三哥去城里请大夫过来。”
姜氏急得也顾不上自己因为做农活而粗糙的手会不会伤到那娇嫩的肌肤,急急将沅宁给抱起来,还和小时候那样,用手轻轻拍着小哥儿的后背哄着。
沅宁本就心疼母亲,如果说他一开始还有几分做戏的成分在——毕竟只要他一哭,阿爹就会放下手中一切的事情,这样就足够他想出办法怎么拖住阿爹去给大伯家送肉了。
许是生病了的缘故,沅宁的心思并没有平日里那般灵活,他只是想先把人给拖住,没想到被母亲一哄,那生病时做的噩梦里的画面就不断在心中浮现。
那么疼爱自己的阿娘,为了还家里安葬他欠下的债,没日没夜地做绣活,最后伤了眼睛,只能做些浆洗的活计,本就被生活蹉跎出老茧的手冻得通红肿胀,直到劳累过世,那双曾经灵巧的手都没一块好皮肉。
沅宁越想越是难过,越是有人温声细语地哄着他,他就越委屈,无声的流泪变为低声啜泣,最后竟然忍不住嚎啕大哭。
他好恨那个脆弱的自己,拖累了一家人没个善终,他真的好怕好怕梦中的事情会再度上演。
沅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隔壁屋宿着的大哥大嫂、三哥、小侄儿都被吵醒,摸着月色赶过来,关心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大哥甚至去把家里的板车给拉了出来,裹着被子就要把沅宁拉去县城看病。
沅宁大哭了一场,把噩梦带来的恐惧全给哭了出来,他脑袋嗡嗡作响,面对大哥的询问却摇了摇头。
他的嗓子因为干哑肿胀而发不出声音,喂了两口糖水才堪堪缓过来,沅宁抽抽搭搭地止住了哭,这才小声嗫嚅着,说自己心疼阿爹阿娘,还有哥哥嫂嫂、小侄儿,因为他的病,家里人被他拖累。
一家子人正因为小哥儿对他们的心疼感觉欣慰,忙想说不会觉得他是拖累,就听沅宁说:“看到大家因为我瘦了一圈,我心里就好难过好难过,我宁可这么死掉,也不想看到阿爹阿娘,哥哥嫂嫂们这样一天天消瘦……”
沅宁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阿娘匆匆打断,不准他说丧气的话。家里人七嘴八舌地安慰他,一时间整个屋子里吵吵闹闹的,沅宁却觉得格外安心。
“是阿爹阿娘错了,让你病着还为我们操心,今天晚上,阿娘就把梁上挂着那块腊肉给煮了,以后咱们全家都好好吃饭,宝儿也一起好好吃饭,好好喝药,早点好起来,好不好?”
沅宁对于阿娘的这一番话十分满意,乖顺地靠在阿娘的怀里点了点头,这让一家子人都松一口气,又忍不住心里头发烫。
宝儿在乎他们、心疼他们,即使让他们把心掏出来,他们都愿意。
“大哥今天就去帮隔壁婶子家插秧,等忙完就换点大米回来,今晚全家都吃白米饭,好不好?”
“三哥昨天也晒了药,这批药就不卖给医馆了,拿去换点补剂回来,大家都吃一吃,早点把身体补回来,不让宝儿担心,宝儿等会儿好好吃药,好吗?”
就连沅宁他爹都跟着开口:“宝儿不担心,阿爹等会儿去你大伯那边摘颗白菜回来,晚上咱们家吃腊肉炖白菜可好?”
“嗯……”沅宁乖乖点头,他哭累了,有些困倦,薄薄的眼皮一搭一搭的,更让人觉得没法食言。
等好不容易把小哥儿哄睡着,一家人散去,沅令舒又给沅宁把了一次脉。
姜氏把被子给小哥儿掖好,又拉上帐子,这才拉着三儿子出门:“怎么样?看出来什么没?”
沅令舒表情有些严肃,但罕见地没立刻回答,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其实,昨晚我翻了一整夜的医书。”
姜氏拍了拍胸口,顿时一副天都塌了的模样。
“阿娘你别急,宝儿的病还没有严重到那地步,只是……”沅令舒说出了自己的疑惑,“昨日我给宝儿把了脉,发现宝儿的身体并没有好转多少,然后又检查了药渣,里面只有些治伤风感冒、补气血的药。”
“这……有什么不对的吗?”
沅令舒的神色更加严肃:“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把错了脉,周大夫总说我学艺不精,我原本也不是很确定,但昨夜我又翻了几遍医书,总觉得和宝儿的病情有出入,今日我去县里的医馆再确认一遍,实在不行还是得请医馆里的大夫过来瞧瞧,宝儿吃了这么多天的药……”
可是一点都没见好,反而越发地严重了。
姜氏听了儿子的话,一张脸上满是愁容,县里的医馆贵,出诊也贵,宝儿当时出气多进气少,已经没有精力去县里折腾一趟了,这才请的乡医,结果这病一直都拖着没好,她隐约也动了想换医生来看看的念头。
只是这县里大夫的出诊费就不得了,他们村到县里不算近,坐牛车都得一个多时辰,县里大夫光出诊费都要几百个钱,更别说抓药开药。
她咬了咬牙,还是开口:“娘那里……”
“阿娘,您先暂时不用操心,县里医馆的大夫看我眼熟,实在不行还是能卖我一个面子,让我先赊一回账,大不了之后我再多晒些草药过去当利钱。”
姜氏虽然心疼小哥儿,但也不是完全不关心儿子们的:“这样会不会对你不好?”
沅令舒笑了笑:“怎么会对我不好,县里的大夫还总说想让我过去当学徒呢,会卖给我这个人情的。”
姜氏狠狠叹了口气:“好,好,但你也别太亏待自己,若是实在不够,阿娘来想办法,知道吗?”
“知道的阿娘,那我先趁着时间早点去一趟县里,等会儿小弟醒了,先别让他喝之前的药了。”
“好,娘让你嫂子蒸了粗粮馒头,马上快出锅了,你带着路上吃,别让宝儿担心。”
“嗯,我去厨房拿。”
农村人一般只吃两顿,中午和晚上,早上喝点水也就过去了。但看着沅宁今天的样子,一家人难得奢侈了一把,恨不得当天就把身上的肉给吃回来。
沅宁睡了一觉醒来,已经是中午的时候了,他先喝了半碗糖水,靠在床头消化了好一会儿,阿娘才将黑乎乎的药汤给端进来。
不好,忘了这茬。
他正想找借口推掉这药,就听阿娘说:“这是你哥给你把了脉,又去县城里问了大夫,给你重新抓的,你三哥说这个药吃了能好得快些,就是有点苦。”
沅宁抿了抿唇,把话给咽了回去,乖乖坐在床边等着喝药,他身体还没恢复,没办法一口气将那黑乎乎又涩又苦的药全吞下,还得用勺子慢慢吃,苦味儿都快把他的牙齿给腌入味了。
但一旁的小侄儿扒在床脚看着他喝,沅宁还得忍住不表现出来。
等他喝了半碗下去,实在是再喝不动了,不是他怕苦,是他的胃口只有那么点儿大,米粥都吃不下半碗。
“阿娘,这药汤您给我放灶上温着吧,我等会儿再喝剩下的。”
姜氏知道小哥儿最怕苦,却还是这么乖乖地吃药,看得出来是真的心疼一家人,才表现得如此乖巧,这更让她坚定了要早早把家里人都重新喂胖的决心。
不知道什么时候跑掉的小家伙见到奶奶出去了,跟小耗子似的蹿了进来,钻进了沅宁的帐子。
“小叔,吃糖。”
今年春节是在大房那边过的,虽然经常从二房这边拿东西,但逢年过节总要做做样子,小孩子每个人过年都分到了几颗糖果。
小家伙自己都舍不得吃,一颗糖要吃好久,只隔几天才会奖励自己拿出来舔一舔,却看到小叔叔吃了很苦很苦的药,拿出来一整颗自己没动过的糖,给小叔叔解药味儿。
“小光乖,小叔吃不了这么甜的糖。”沅宁摸了摸小家伙的头,他知道自己说不吃,小侄儿还是会给他,索性说自己吃不了。
翻了年才满五岁的小家伙学着他爷的模样把眉头皱得紧紧的,然后把那颗糖给仔仔细细包好:“那等小叔好起来再给小叔吃,小叔要快点好起来。”
沅宁的嘴角不禁挂上一丝笑容:“好,小叔保证,一定会早点好起来。”
小家伙这才松一口气,抱着糖离开了。
沅宁心里暖洋洋的,似乎连嘴里的药味都不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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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了,他倒下睡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是不是换了药之后的确有效,这一觉他睡得很沉很沉,没有再做光怪陆离的噩梦,一觉睡醒甚至觉得身体都舒坦了许多。
“阿娘,晚上我先吃药吧。”沅宁主动说,“我感觉吃了哥哥开的药,身体舒服了好多。”
女人一听沅宁这样说,眼眶就湿润了,连忙去厨房把温着的药给端了过来。
沅宁一勺一勺吃完药,重新靠在床头,等汤药慢慢流进肚子里。他正在那儿消化呢,一双小手就出现在了床头,小侄儿用干干净净的帕子,包着几颗野果子,知道他吃不得不干净的,小家伙仔细把每一颗野果都用井水洗得干干净净,不见半点灰尘泥点。
软哒哒的声音从只冒出来的半个头顶下面传来:“小叔,吃,甜!”
沅宁心软成一片:“小叔吃不了这么多,小光坐上来,跟小叔一起吃好不好?”
小家伙垫着脚,露出的半张脸上,黑溜溜的眼睛看着他摇摇头。
“留着,明天吃。”
沅宁对小家伙笑了笑:“明天就不新鲜了,今天吃好不好。”
小侄儿抿着嘴思考了好久,大概是想到今天早上的事情,跟个小大人似的,认真点点头,然后爬到床上了。
叔侄俩你一颗我一颗的,把不多的果子给分完了。
分明吃了药,又吃了几颗果子,晚饭的时候沅宁还是进了快半碗米粥。家里人看到他身体恢复心里高兴,将一大锅饭扫得干干净净,连炖菜锅底的油都蘸着吃了个精光。
一家人很久没吃这么饱过了,小侄儿还跑过来给沅宁摸他胀得圆鼓鼓的肚子,闹得大人们好一通乐,家里很久没有传出来这么愉快的笑声了。
第二天,因为二房这边连着两天都传出来肉味儿,一大早,大房的媳妇就找了个借口过来,结果进厨房一看,什么肉啊菜啊,全都被这家人吃得精光!就剩点儿玉米碴子和粗粮,那玩意儿不是荒年谁吃得下去啊!
大房媳妇气得直跳脚,没占着便宜,想捡几根柴回去,发现连柴火都被烧光了,离开的时候脸比锅底儿还黑。
沅宁的身体在三哥的调理下渐渐恢复了许多,也摸出来一个道理——
只要他哄着家里人把好的吃穿都用光,大房那头想从他家薅什么都薅不走!
眼见着府试将近,大房那边也不作妖了,全心全意为着他们那好大儿考试,沅宁也不用整日将心思花在如何把“家底花光”这件事上。
经过一个多月的调理,沅宁虽然还没彻底康复,却也能够正常进食,不再整日里都处于昏睡的状态了。
他身体底子差,经过这一病,整整一个月的折腾,才只好了一半,沅宁也很知足了。
期间二哥打猎回来了两趟,沅宁不想让大房那边占便宜,便说自己想看书,让二哥给他弄了本千字文回来,没事就教着小侄儿认认字。
本来他那新换的药就贵,家里又被他“监督”着陪他吃饭,买完书一个多的子儿都没有~
虽然过得比生病之前还拮据,每天米缸都要见底一次,但一家人竟然跟着沅宁吃得,脸颊上的肉都丰盈了些。
这日沅宁正坐在床头教小侄儿认字,上午的阳光不错,沅宁身体好一些之后,就让阿娘拆了窗户上的挡板,方便阳光照进来,他好久不出门,多通风晒晒太阳也是好的。
越是在房间里关得久了,就越是觉得阳光珍贵,沅宁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整个人都透出几分惬意。
忽的听见门外有声响,阿娘嘴里说话的语气都带着几分惊喜,随后那声音越来越近,一个身量颀长、气质颇为温文尔雅,身上透着几分书生气的男子就被阿娘拉着走到了房门口。
沅宁抬眼看过去,光落在眼底略微有些晃眼,他都还没仔细看清那人的模样,就听到男子重重的吸气声,好长好长,然后来人扭头就走出了房门。
沅宁耸动鼻子嗅了嗅,房间被阿娘打扫得很干净,连药味都没有,应该没有奇怪的味道才对。
他微微歪了歪脑袋,发出疑惑的声音:“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