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的后半段，所有人都心不在焉。
大臣们汇报工作时磕磕巴巴，昭明帝也听得敷衍，所有人的心思，早已飞到了申时的四海楼。
终于，姚公公一声“退朝”，百官们如蒙大赦，动作整齐划一，脚底抹油般冲出大殿，生怕去晚了订不到好位置。
三皇子一个漂移，精准地卡在太子和二皇子中间，一手揽一个，挤眉弄眼道：“两位皇兄，听见没？申时，四海楼，庄皇叔要整绝活儿！走着，弟弟做东，咱们必须去给皇叔捧个人场！”
太子和二哥，不约而同，矜持又迅速地点了点头，表示了对这份“亲情”的肯定。
另一边，昭明帝刚回到御书房，就对着堆积如山的奏折，开始了他的即兴表演。
“唉，国事艰难，国库空虚，朕这心里，就像压了块大石头啊！”
他端起茶杯，又重重放下，目光投向窗外，满脸的忧国忧民。
“朕听说，城中四海楼今日有笔大买卖，引得万商云集！如此盛事，关乎我大周经济命脉，朕理应去体察一番，看看他们是如何聚财的，也好为国库开源节流，寻些门路！”
一旁的姚公公躬着身子，憋着笑，心领神会。
“陛下圣明！老奴这就出宫，去四海楼给您寻个视野最好、最不引人注目的雅间，方便您……体察民情，洞察经济！”
申时，四海楼。
拍卖会现场人山人海，座无虚席，能进到这里的非富即贵。
姜晚拉着尚在状况外的二哥姜子言，被侍者引着进了二楼的雅间。
这雅间的位置极好，正对着下方的拍卖台，视野开阔，还贴心地备着一碟瓜子、一碟蜜饯和一壶上好的龙井。
她舒舒服服地往铺着软垫的椅子上一靠，两条小腿在桌下惬意地晃荡着，派头十足。
【乖乖，这阵仗，乌泱泱的全是人啊！庄王这波社死，排面够大！他这心理素质，知道真相得晕过去吧！】
姜晚心里正感慨，系统的声音就敬业地响了起来。
【宿主！高能预警！“瓜友雷达”随机扫描发现惊天阵容！】
【你左手边的雅间，太子、二皇子、三皇子，皇室吃瓜天团已就位！右手边，是您爹和您大哥，姜氏亲友团前来观摩！正对面天字一号房，陛下与姚公公微服私访二人组已入座！】
【另，右相、大理寺卿、户部尚书……均已在雅间或楼下大厅找到绝佳观赏位！】
姜晚嗑瓜子的动作停住了。
【嚯！看来这四海楼是真的牛，一场拍卖会，连皇帝都亲自来站台，这阵容，可以直接开一次小朝会了！】
雅间里，所有听到心声的瓜友们都默默端起了茶杯，动作出奇地一致。
嗯，先喝口水，压压惊！
很快，拍卖会正式开始，几件珠宝玉器热场过后，压轴大戏终于登场。
在万众瞩目之下，两个美貌侍女抬着一个用红绸覆盖的长条锦盒，缓缓走上了拍卖台。
拍卖师是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他用一种极具煽动性的语气，开始了他的演讲。
“诸位！今日的压轴之宝，乃画圣吴道子晚年巅峰之作《八十七神仙卷》！它曾流落海外，历经战火……最终，被一位心怀故土的无名英雄，九死一生，方才带回我大周！”
“它承载的，不仅是画圣的绝世笔墨，更是我大周失落的荣耀！”
一番话说得是声情并茂，荡气回肠，楼下不少人都听得热血沸腾，仿佛自己也参与了那场惊心动魄的国宝回归之旅。
庄王坐在最前排的贵宾席上，听着周围的赞美声，下巴都抬高了几分，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拍卖师看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猛地一掀红绸！
“现在，就让我们一同来见证，这幅传世画作的真容！”
锦盒打开，一幅古朴的画卷，呈现在众人面前。
画卷被缓缓展开，八十七位神态各异、衣袂飘飘的神仙，跃然纸上，那画工，那气韵，那神采……即便隔着老远，也能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仙气。
“哇！”
楼下大厅里，响起一片整齐的惊叹之声。
“果然是吴道子的手笔！这气势，磅礴大气！”
“快看这线条，是铁线描！行云流水，力道千钧！非大家不可为！”
“神品！这绝对是神品！今日能得见此画，不虚此行啊！”
就连二楼雅间里的一些所谓的行家，也纷纷点头，面露赞许之色。
拍卖师满意地看着现场反应，高声道：“画圣吴道子真迹，《八十七神仙卷》，起拍价！五万两白银！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一千两！现在，开始竞拍！”
“五万一千两！”
“五万三千两！”
“我出六万两！”
价格一路飙升，现场气氛热烈到了极点。
【我滴个乖乖，六万两了！】
姜晚惊得瓜子都掉了。
【想我前世996，累死累活一个月才挣几个钢镚？现在我二哥扔张废纸就顶我奋斗几百年了！这世界太魔幻了！知识付费的尽头，原来是精准诈骗啊！】
【二哥，要不你别考状元了，咱回家开个画社吧？】
【我负责营销公关，你负责闭门生产，咱兄妹联手，不出三年，必成京城首富！到时候买下这四海楼，天天听响儿玩！】
她一边在心里盘算着宏伟的商业蓝图，一边拿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姜子言。
“二哥，二哥，你快看，你觉得这画，画得怎么样？”
姜子言本来以为姜晚只是拉他来看热闹，全程都兴致缺缺地喝着茶，听了姜晚的心声，满脸不可置信。
他的目光落在那幅被众人疯抢的画上时，整个人僵住了。
姜子言的眼睛，越睁越大，脸上的表情，从平静，到疑惑，再到震惊，最后，变成了一片空白。
这构图……这笔法……这熟悉的用墨习惯……
他的视线死死地钉在画卷一角。
画上那位南极仙翁，衣袂处那一道极其不自然的褶皱……
那不是因为他当时手滑画错了一笔，又懒得用蛤粉去涂改，索性将错就错画下去的吗？
这……这他妈的是他三年前，为了应付国子监课业，通宵画完又嫌弃地扔进纸篓的那张作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