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苏阳跟了进来,默不作声地为陆沉渊倒了一杯水。
然后,苏阳开始整理其中一块已经被写满了的电子白板,将陆若溪流动的思想,储存到加密空间里。
他的动作熟练而自然,仿佛这个动作,他已经重复了千百遍。
“哥,你看。”
陆若溪指着一块电子白板。
上面,没有复杂的神经网络图。
只有一个仿佛悬浮在空中的,抽象的球体,和一些围绕着它的,匪夷所思的数学符号。
“我们以前所有的工作,都是基于‘比特’。不是0,就是1。”
“我们让它变得,越来越复杂,越来越强大。”
“但现在,我发现,我们或许,从一开始,地基就选错了。”
她的笔在那个经典的0和1之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叉。
“我们不应该,继续在二维的地图上,寻找宝藏。”
她的眼神,变得无比深邃。
“我们应该去创造一片,新的宇宙。”
陆沉渊看着这个妹妹,又看了看白板上,那些他完全无法理解的天书般的符号。
他忽然意识到,妹妹正在做的是一件比造出“开天”本身,更伟大,也更疯狂的事。
她要颠覆的,是现有人工智能的基石。
“若溪的意思是……”苏阳适时地为陆沉渊解释道,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敬畏和自豪。
“她准备在人工智能领域,引入‘量子架构’。”
“如果说,现在所有的大模型都是在用算盘去计算圆周率,我们比拼的只是谁的算盘更大,打得更快。”
“那她现在要做的,是去发明计算机。”
苏阳的比喻,让陆沉渊瞬间明白了这件事的颠覆性意义。
“比特是开关,要么开,要么关。而量子比特,可以同时是开和关。一个量子比特,所能承载的信息,是指数级的。”苏阳补充道。
“她要构建的,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AI大脑。而不是一个模拟大脑的超级计算机。”
陆沉渊看着眼前的妹妹。
她还是那么瘦削,安静。
但她的身体里,仿佛蕴藏着一个正在爆炸的宇宙。
“这条路,很难。”陆沉渊的声音有些低沉。
“我知道。”
“可能,不会有结果。”
“我知道。”
“那你……”
“可是,哥。”陆若溪打断了他,她的目光似乎穿过了物理阻隔,
“它就在那里。”
“我看见它了。”
“我看见了,那扇通往,更高维度计算空间的门。”
“我不可能,假装没看见。”
说完,她就转过身,重新面对那块电子白板。
拿起笔,陷入了自己的世界。
她的眼中,再无他物。
只有那些,冰冷的却又充满了无穷魅力的数学符号。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陆沉渊站在原地,久久无言。
他忽然感觉,自己和这个妹妹之间出现了一道看不见的鸿沟。
他可以用资本、用战略去撬动世界。
他甚至,已经将目光投向了星辰大海。
但是,他似乎再也跟上妹妹的思维。
她的思想,正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向上飞行。
飞向一个普通人类的智慧,永远也无法企及的苍穹之上。
他看着她,看着她沉浸在纯粹理性世界里的孤独的背影。
心中,忽然涌起一阵莫名的心疼。
高处不胜寒。
这条路,注定是孤独的。
就在这时,苏阳走上前,将一件薄薄的外套轻轻披在了陆若溪的肩上。
然后,他拿起她桌上那杯早已冷掉的咖啡,走出去。
片刻后,他已经换了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回来了。
苏阳将牛奶,放在她手边。
整个过程,没有一句话。
陆若溪,也仿佛没有察觉。
但她的嘴角,却微微向上扬起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苏阳做完这一切,没有离开。
他只是,搬了一张椅子坐在不远处。
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开始将陆若溪白板上的那些,最新的,零散的理论片段,转化为可以在经典计算机上运行的量子模拟算法。
他在用自己的方式,追赶着她的脚步。
他或许无法和她在同一个思想高度上并肩飞行。
但是,他是她身后那个永远为她清理跑道,补充燃料,确保她能飞得更高、更远的塔台。
陆沉渊看着这一幕,心中的担忧也放下了。
他的妹妹,并不孤独。
因为,她有苏阳。
有一个愿意用一生去仰望她,守护她,追随她的同路人。
这就够了。
……
不知道过了多久。
婴儿床里的陆时安动了动,发出了哼哼唧唧的声音。
小家伙似乎是饿了。
陆沉渊走过去,将儿子抱了起来。
他对着陆若溪和苏阳,做了一个无声的告别的口型。
苏阳对他,点了点头。
陆若溪,依旧沉浸在她的世界里。
陆沉渊抱着儿子,转身离开了这间属于未来的办公室。
走出实验室,回到车里。
他熟练地,冲好奶粉,喂给怀里的儿子。
陆时安一边喝着奶,一边睁着,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陆沉渊看着儿子,纯净无瑕的眼睛。
脑海里,却回响着,陆若溪刚才的话。
“它就在那里。”
“我看见它了。”
他忽然笑了。
他低下头,在儿子温热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安安。”他轻声说。
“你的姑姑,在为我们画一幅新宇宙的地图。”
“而爸爸要做的,就是造一艘船。”
“一艘能载着我们,去到那幅地图上任何地方的船。”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车窗,望向了那片万里无云的湛蓝天空。
以及,天空之上,那更遥远的深邃宇宙。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战场。
若溪的战场,在理论的尽头。
而他的战场,在星辰的彼端。
他们兄妹,正以各自的方式将人类文明的边界,向前,再向前,用尽全力地推开。
哪怕,只有一厘米。
这个时候,陆沉渊的手机响起。
是墨清漓打来的。
“阿渊,若溪怎么样?”
墨清漓的声音,一下子将陆沉渊从纯粹的理性的抽象世界,拉回到这个具象的世界。
陆沉渊没有回答墨清漓的问题,而是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
“清漓,我爱你。我现在非常,非常想你!”
电话另一端的墨清漓明显一愣,两人在一起六七年了,陆沉渊很少说这种情话。
然后,满是柔情的声音通过电话,传到陆沉渊耳里。
“嗯,阿渊,我也爱你。你和安安,过来接我下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