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京州大学小礼堂的婚礼后不久,陆若溪和苏阳确实遵从了陆沉渊的“命令”,度过了一段短暂而平静的蜜月时光。
他们像所有新婚夫妻一样,去旅行,去看电影,去逛街,去购物。
苏阳努力尝试着,带着陆若溪融入到普通人的生活节奏。
然而,对陆若溪来说,思想的奔流无法被轻易按下暂停键。
甚至,无法被按下暂停键。
也许在陆沉渊在安河县找到陆若溪的那一刻,陆若溪的命运,已然进入到另一个轨迹了。
一个注定孤独的轨迹。
蜜月一结束,她便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回到了实验室。
苏阳一如既往地陪在她身边。
他明白,这间实验室,才是妻子的心安之所。
只是,苏阳还是把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了陆沉渊。
陆沉渊则是有些无奈,也有些担心。
他担心妹妹,再次陷入那种不眠不休的近乎自我消耗的状态。
于是,陆沉渊决定去实验室亲自看看。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超级奶爸陆沉渊,带着陆时安,来到了陆若溪的实验室。
他想用这种最柔软的方式提醒她,
人生,不只有代码和公式。
一辆黑色的“无距”新能源车无声地滑过林荫道,在一栋建筑前缓缓停下。
渊龙科技研究院,人工智能实验室。
陆沉渊解开安全带,回头看了一眼。
后座的儿童安全座椅里,陆时安已经睡着了,小脸上还挂着一丝笑意,似乎在做什么美梦。
他俯身,轻轻地将儿子抱了出来。
小家伙在他怀里,动了动,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沉睡。
陆沉渊的动作很轻,脸上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实验室的玻璃门自动滑开。
苏阳早已等在门口。
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身上带着一股干净清爽的气息。
岁月褪去了他少年时的青涩,眼神变得沉稳而温和。
看到陆沉渊后,他快步迎了上来。
“哥。”他很自然地喊道。
目光落在陆沉渊怀里的陆时安身上时,他的眼神变得更加柔和。
“睡着了?”他压低了声音。
“嗯,刚睡着。”陆沉渊笑了笑,“若溪呢?”
“在里面。”苏阳指了指实验室深处,“她这几天,好像……进入状态了。”
苏阳的用词很奇特。
不是说她很忙,或者在攻克难题。
而是说,她“进入状态了”。
陆沉渊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苏阳带着他往里走,穿过几道严格的安保门禁,眼前的空间豁然开朗。
这里不像一个传统的实验室。
更像一个,属于未来的思想殿堂。
巨大的挑高空间,纯白色的墙壁。
没有杂乱的线路,没有堆积如山的仪器。
只有一排排安静运行的黑色服务器阵列,散发着淡蓝色的辉光。
空气中,只有服务器水冷系统那如潮汐般低沉的潺潺声。
几十名研究员分散在各个区域。
没有人说话。
整个空间里,只有键盘时不时的敲击声。
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与代码、数据、逻辑,进行着无声的却又无比激烈的交锋。
在实验室的最深处,有一面几乎占据了整面墙的巨大数据屏。
屏幕上,流淌着瀑布般的数据流。
而在屏幕前,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纤细身影正静静地站着。
她一动不动,仿佛一座正在与整个宇宙对话的雕像。
是陆若溪。
陆沉渊放慢了脚步。
他没有上前打扰。
苏阳从旁边,推过来一张带轮子的躺椅式婴儿床。
陆沉渊小心翼翼地将陆时安放了进去。
然后,他才走到陆若溪身边,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面数据瀑布。
那不是简单的代码,而是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复杂的符号和公式。
它们以一种奇特的韵律在屏幕上生灭,组合,演化。
仿佛一个,正在自我孕育的逻辑生命。
不知过了多久,陆若溪似乎注意到了陆沉渊,才开口道,
“哥,你来了。”
她的目光,依然没有离开屏幕,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
“嗯。”陆沉渊应了一声,“过来看看你。”
“不是让你多休息一段时间吗?‘开天’的研发,并不是急于一时的事情。”
他顿了顿,还是问出了口。
“新闻我看了。‘锋芒’和‘普罗米修斯’,来势汹汹。你这里压力大吗?”
陆若溪似乎刚听明白陆沉渊所说的。
“我并没有在赶‘开天’的进度啊。”
“而且,压力?”她重复着这个词,微微歪了歪头,似乎有些不解。
“不,哥。”
“那不是压力。”
“那是一份,我等了很久的礼物。”
陆沉渊愣住了。
“礼物?”
“对。”陆若溪的眼睛,似乎散发着微光。
她走到旁边的一块巨大白板前,上面画着一个复杂的神经网络结构图。
“‘开天’、‘锋芒’、‘普罗米修斯’,我们三家,本质上都是在做同一件事。”
“把这套神经网络,做得更深,更广,更复杂。”
“就像三位最顶级的赛车手,在同一条赛道上,把内燃机的性能,压榨到了物理定律的极限。”
她看着陆沉渊,认真地解释道,
“他们,用最野蛮的追赶,让我看清了这条路的终点。”
“这条基于经典计算的赛道,无论我们跑得多快,它都是有尽头的。我们能做的,只是无限逼近,却永远无法突破。”
陆若溪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很有力量。
她不像一个身处商业战场中心的科学家。
她更像一个在科学圣殿里窥见了更高层真理的求道者。
竞争,对她而言不是零和博弈,而是让她看清脚下道路尽头的航标灯。
陆若溪已经不需要任何人为她遮风挡雨了。
她自己,就已经活成了一片可以容纳风雨的天空。
“所以,你找到新赛道了?”陆沉渊问。
“找到了。”陆若溪点头。
她没有再说下去。
而是拉着他,走进了旁边一间更小的独立的办公室。
这是她的专属空间。
四面墙壁都是满满的电子白板。
以及,地上散落的成堆的草稿纸。
电子白板和草稿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推演公式。
那是一种,比外面数据屏上的符号,更原始,更抽象的数学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