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相剑噗呲一声从席子昂肩头退出,飞回池南手上。
铅云低垂,狂风大作,碎雪灰尘滔天蔽日,宛如黑夜。
忽然一滴冰凉的东西“啪嗒”落在冬青鼻尖,而后几乎是瞬间,倾盆雨雪如注浇下,身形微芒。
一侧黑暗中,缓缓走出一个深色斗篷的人。
雨雪自动避开他,在他周身形成一片空明地带。他缓缓摘下斗篷。
池南的呼吸在那一瞬间猛然顿住,双眼不可思议地睁大,“师…师父…?”
弗如仙师如沐春风的笑着,雨雪的微芒将他一侧脸照得青白,大半边脸融于黑暗,一双眼死死盯着两人,宛若从雨雪中走出的专取人性命的骇物。
他伸出手,五指向内收了收,“南儿,你身边那个冬青是半妖,来,到师父这里来。”
眼前景象实在太过诡异,池南握着无相剑的手在身侧微微发抖,他本能地伸出胳膊将冬青往身后一护,“师父……您怎么会出现在这?”
“南儿。”弗如仙师的上扬的嘴角慢慢放下来,整张脸的轮廓瞬间变得冷厉,身上那和煦的气息一哄而散,如一尊青面鬼雕。“你怎么连师父的话也不听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冬青只感觉千钧巨力自头顶砸下,她膝盖不受控制地咚的一声砸在地上,整个人被死死按在地上,阴冷的气息顺着毛孔渗入体内,冷的她感觉浑身血液几乎要冻住。
这种感觉……这种灵……
她惊骇看向雪幕中的弗如,“……是你?!”
“池南!”她挣扎道,“你的识海……是你师父动的手脚!”
宛若一道惊雷当空劈下,炸的池南脑海嗡嗡作响,他僵硬的看着弗如仙师,“师父……冬青说的,是真的吗?”
弗如仙师忽然长叹了一口气,下一刻,他身形一晃,瞬间闪至池南身前,快得没有人看清他是何时动的。
“瞧瞧这张脸……师兄,跟你简直是太像了。”他枯瘦的手狠狠卡着池南的下巴,拇指却又近乎怜爱地在他脸颊上轻轻摩挲,“别怕,只要我动动手指,你便还是我的好徒儿。”
“池南!”冬青哑声喊道。
在那瞬间,所有的缺口都因为弗如的出现而被填补,事实清晰而残忍地在脑中连成线。
“师父。”池南双眼赤红,呼吸一下比一下粗重,“捕妖队……真是为了捉妖吗?还是,只是你提升修为的工具?”
“乖徒儿,这不重要。”弗如仙师抚摸着他的发,扣住他的后脑猛地将他拉进,双眼透着残忍的笑意,“那些妖为祸人间,难道不该杀吗?”
池南猛地推开他,提起无相剑对被压在地上的冬青猛地刺去!
冬青没有闭上眼睛,剑尖贴着她的腰际悍然刺入她身下那团黑影,霎时剑光大声,弗如仙师的手掌“滋啦”一声变得焦黑。
千钧之力骤然消散,池南握着冬青胳膊把她从地上拎起。
“冬青……”他用力握着她的肩膀,那双被血色覆盖的琥珀眼瞳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将她的模样仔仔细细收入眼中。而后,他猛然将她向后一推——
冬青向后跌去,身后传送门的光芒乍现,她瞬间明白了池南要做什么,“池南——!”
话音戛然而止,传送门刹那闭合。
池南手掌还残留着冬青的温度,慢慢紧握成拳,他转过身,提起剑。
眼中的血色凝固,只剩冰冷的火焰在熊熊燃烧,他声音平静,一字一顿,“师父,我爹到底是怎么死的。”
冬青身躯骤然坠地,她在地上翻滚两圈,顾不得疼痛迅速站起身来。
这是哪里……眼前的景象十分陌生,这是她从未到过的地方,池南把她推开,要做什么……
她从未有过如此心焦的时候,一把将传音佩从腰间扯下来,光芒亮起的一瞬间,她来不及等对面说话,语速飞快而焦急,“师兄,我跟池南在静卢城往折云宗去的路上被席子昂和弗如仙师追杀,池南师父是九衢尘的人!”
她切断传音便要开传送门回去,传送门刚开了一个口,光晕便渐渐淡下去,而后闭合。
“怎么回事?”
她又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打开传送门,
传音佩刚刚切断,冬青甚至来不及听到沈秋溪的回应。她又试了第三次、第四次……传送门的光晕总是刚刚漾开便无力地黯淡、消散,仿佛被无形的大手强行抚平。
“怎么回事……”冬青心头冰凉。
池南把她传送到这里,是铁了心断了她回去的路。
就在她心急如焚,燃起飞符时,头顶高空忽然传来一声清越鹰唳。
一道巨大的白影破开铅灰色的云层,急速俯冲而下,带起的狂风卷起地面积雪。在即将触地的前一瞬,白影灵巧地一折,化作人形,稳稳落在冬青身前,溅起一片雪浪。
银发蓝瞳,正是漠不鸣。“小殿下!果然是你!你怎么会……”
“你来得正好!快,带我去静卢城往折云宗去的那条官道!”冬青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语速飞快,“漠不鸣,池南被弗如和席子昂困住了!我必须立刻回去!”
漠不鸣湛蓝的眼瞳中闪过一丝凝重,他伸出右手,掌心向上,一缕纯净的、带着凛冽气息的妖力缓缓凝聚,化作一片泛着金属光泽的白色翎羽。“这是我本命翎羽的一缕分神,小殿下,你拿着这个,无论在哪我都能找到你。”
“好。”冬青毫不犹豫,将手覆于翎羽之上,青色真气与白色妖力交织,翎羽轻颤,化作一层极淡的白光笼罩住她。
漠不鸣再次化作巨大的漠天鹰本体,双翼展开,遮天蔽日。冬青跃上他宽阔的背脊,紧紧抓住银白色的羽毛。“走!”
漠天鹰长啸一声,双翼猛振,冲天而起,冬青伏在鹰背上,狂风如刀割面。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短短一炷香,却漫长得像一个百年。漠不鸣忽然发出一声低鸣,身形猛地一折,向着下方一处山谷斜冲而去,“找到了!”
离得尚远,冬青眯起眼睛望向那滩乱石,心顿时狠狠一坠——
一个巨大的、暗红色的半透明法阵倒扣在山谷上方,将整个乱石滩笼罩其中。法阵纹路繁复诡异,流淌着粘稠如血的光泽,不断抽取着下方大地的灵气,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压迫感。法阵之内,景象扭曲,飞沙走石,更隐约可见雷光与剑气交错闪烁。
而在法阵中心,熟悉的红色身影挺立却已摇摇欲坠。
池南身上的红衣已被鲜血浸染得近乎暗褐,新的伤口不断增添,无相剑的光芒也黯淡了许多,但他依然在挥剑,向着法阵边缘以及阵外那两个模糊的身影发起一次又一次徒劳却决绝的冲击。
法阵的力量不断碾压着他,束缚着他,让他一次一次倒地又站起,如同困兽之斗。
“池南——!”冬青目眦欲裂,呼吸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窒息。
漠不鸣锐目如电,瞬间锁定法阵一处被池南破开的裂隙,“小殿下,那里!”
冬青甚至没有思考,在抽出无垢梵玉的刹那,将全部的力量——真气、灵、还有那股从心脏泵涌而出的、几乎要撕裂胸膛的焦灼与愤怒统统灌注于无垢梵玉尖端!
无垢梵玉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青光,莹润光辉化作焚尽一切的怒焰,狠狠撞向漠不鸣指出的那一点!
咔嚓——
刺耳的碎裂声响起,暗红法阵被冬青撕开一道狭窄的裂隙!狂暴的黑雾涌出裂隙反噬而来,漠不鸣咬牙直面,羽翼猛地一扇,硬生生扛住冲击,将冬青从那裂隙中“送”了进去!
冬青的身影如一道青色流星,悍然撞入血色法阵之内。铺天盖地的黑雾撕扯着她的身体,但她只能看见针法中心那个浑身浴血的身影。
“池南!!!”
池南正格开席子昂一道阴毒的偷袭,忽闻熟悉的呼喊,愕然转头。
他看见冬青的刹那,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而后浓烈的担忧瞬间充斥了整双眼。
这时,一直负手立于阵外,仿佛只是在欣赏弟子最后挣扎的弗如仙师,动了。
他的动作看起来并不快,却诡异地穿透了狂暴的黑雾,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池南身侧。枯瘦的手掌轻轻一探,一柄裹着恐怖寂灭气息的灰白色长剑自他袖中无声滑出,直刺池南心口!
太快了。
快得超越了池南重伤下的反应极限,快得连刚刚闯入阵中的冬青也只来得及看清一道灰白的残影!
噗嗤!
碎裂的脆响与利器贯穿血肉的闷响同时响起,在法术的轰鸣与风雪的呼啸中,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
灰白长剑从池南后心透出,剑尖滴落的血珠在暗红法阵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池南的身体猛地一僵,手中无相剑“当啷”一声脱手坠地。他低下头,看着胸前透出的剑尖,眼中似乎有一瞬间的空茫。
“池南——!!!”
冬青的嘶吼近乎泣血,她疯了一般扑过去,接住池南跪倒在地的身躯。温热的鲜血瞬间浸透了她的前襟,烫得她浑身颤抖。
弗如仙师面无表情地抽出长剑,带出一蓬血雨。他看也未看崩溃的冬青,目光落在池南染血的衣襟处。
几乎变成齑粉的琉璃碎片从他衣襟掉出,那是被剑锋一同刺穿的,被他一直贴身佩戴的血镝。
鲜红液体淋在他衣襟,发出了片刻微弱光芒后转瞬黯淡下去。
“我竟没发现,你什么时候开始护着这妖女的?”弗如仙师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不过我现在也用不上了。”
“池南!池南!看着我,不要睡!求你……不要睡!”冬青手忙脚乱地撬开他齿关,往他嘴里塞了枚丹药,同时捂住他胸前汩汩冒血的伤口,真气不要命的往他体内输送,但鲜血很快从她指缝间涌出。她能感觉到怀里身体的温度在迅速流失,生命力如同指间沙,飞速消逝。
池南保持着跪地的姿势,下巴搁在她肩头,一声极轻微的虚弱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冬青……跑……”
肩头陡然一沉,池南整个人靠在她身上,闭上了眼睛。
巨大的悲痛与绝望如同深渊骤然将她吞噬,但在这深渊底部,一股更为冰冷、更为暴烈的火焰轰然燃起!
她抬起头,沾满血污的脸上,那双眼睛红得骇人,泪水与近乎实质的杀意疯狂涌出。
她轻轻将意识模糊的池南放在一块稍平整的岩石边,捡起了地上那柄池南脱手的无相剑。
长剑入手,她的手掌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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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柄那枚血手印重合。
下一刻,一种奇异的共鸣自剑身传来,传入她掌心,流入她经脉。不
罔与无相,同源而出,此刻在她决死的意志与池南残留剑意的牵引下,仿佛打破了某种隔阂。
席子昂正因弗如得手而面露喜色,见冬青持剑摇摇晃晃站起,不由嗤笑:“不自量力的丫头,凭你也想……”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冬青动了。
她并未冲向最强的弗如,而是将所有的恨意、所有的杀心、所有对池南濒死的恐惧与悲痛,统统锁定在了席子昂身上。
她的身法不再灵动,甚至有些踉跄,但每一步踏出,气势却诡异地攀升,与手中无相剑的共鸣越来越强。
席子昂被冬青那不顾一切的眼神盯得心头一寒,他催动全身真气,手中那对幽蓝月牙爆发出滔天黑雾,粘稠浓雾化作两条狰狞毒蛟,交错扑向冬青。
冬青不闪不避,甚至没有去看那袭来的毒蛟。她只是双手握紧了无相剑,缓缓举过头顶。
天地骤然轰鸣起来,万物之灵无休无止地疯狂向剑尖涌去!
御物心法第四式……心神与广阔天地相接、共鸣。一念起,可引动山川之势、风云之变、星月之辉,磅礴无匹,仿佛饮尽太虚之力。
无相剑身并未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光华,反而所有的光芒和灵都向内收敛,剑身变得近乎透明,只能看到一道扭曲空气的模糊轨迹,向着席子昂,狠狠一划。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那两条咆哮的毒蛟,在触及那道模糊轨迹的瞬间,如同被消抹的画卷,无声无息地湮灭、消散。
席子昂脸上的狞笑僵住,眼中充血睁大,极致的恐惧与难以置信将他淹没。他想抵挡,却发现身体血液被一股无形的怪力牵引着翻滚起来,体内的灵如迅猛生长的藤蔓,将他死死扎在原地。
“弗……”
“如”字尚未出口。
模糊的轨迹掠过他的身体。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血肉横飞的惨状。席子昂整个人,连同他身上的护体灵光、手中的法器、甚至他脸上的惊恐表情,都如同风化的沙雕,从中心开始,寸寸瓦解、消散,化作最细微的尘埃,混入漫天风雪之中,再无痕迹。
一剑,魂飞魄散,形神俱灭。
挥出这一剑,冬青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踉跄后退,以剑拄地才勉强站稳,口中涌出鲜血。
弗如仙师终于动容,看向冬青的目光不再是漠然,而是带上了一丝惊异与好奇。“你……倒有趣。只可惜……”
他抬步,缓缓向冬青和池南走来。灰白长剑再次抬起,杀意弥漫。
冬青提剑挡在池南身前,呼吸粗重,仿佛只要弗如再动池南一下,她就要跟他同归于尽。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漠天鹰愤怒的长啸与猛烈的撞击声!漠不鸣正在外面疯狂冲击着因为冬青闯入和席子昂死亡而略微不稳的法阵。
冬青看了一眼气息微弱、面如金纸的池南,又看了一眼步步逼近、无可匹敌的弗如。绝望之中,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划过——
傀儡印!临时傀儡印!如果……如果在他彻底失去意识前……
她猛地扑回池南身边,不顾他胸口可怕的伤势,颤抖着咬破自己的指尖,又强行掰开他紧握的、冰冷的手,用染血的指尖,在他掌心飞快地画下一个复杂的血色符印,同时将自己仅剩的真气与意念疯狂灌入。
“池南……池南!听我说!”她贴在他耳边,声音支离破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让我……给你下印!快!答应我!”
池南涣散的瞳孔微微转动了一下,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他嘴唇翕动,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但下一刻,冬青感觉到,他冰冷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勾了一下她的指尖。
够了!
冬青滚烫的血泪滴在他脸颊上,血色符印光芒大盛,瞬间没入池南掌心。一根极其纤细、却凝实无比的血色红线,自池南的心口蜿蜒而出,另一端精准地缠绕上了冬青右手的小指,打了个死结,旋即隐没不见。
几乎在红线隐没的同一刹那,漠不鸣终于撕开了法阵一角,巨大的鹰爪探入,不由分说,一把捞起冬青和奄奄一息的池南,双翼爆发出刺目银光,挣脱法阵的束缚,向着远天疾遁而去!
弗如仙师立于渐渐崩散的法阵中央,并未追击。他望着漠天鹰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地上断裂的血镝,以及席子昂消散处空无一物的地面,脸上无悲无喜,只有深潭般的莫测。
冬青死死捂着池南的心口,“游芷……漠不鸣,你带着池南去不归海找游芷!快!”
现在只有游芷能救池南!
“好!”漠不鸣立刻朝西振翅疾奔。
冬青看着脸色愈发苍白的池南,俯身,在他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带着血气的吻。
她从衣襟里拿出一条染血的、编的七扭八歪的剑穗,颤抖着手系在无相剑上,而后拍了拍漠不鸣的背,纵身一跃!
师兄他们至今都未赶到,定是出事了。
“小殿下!你去哪?!”
传送阵的光芒将冬青吞没,空气中只余她最后的话音。
“仙人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