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收雨歇,残阳透金,暑气却仍闷在宫墙里。
江昭行至冷宫门外,指尖刚触到斑驳铜环,便听得里头断续交谈声——那音色极熟,却是皇后许疏月。皇后怎会在冷宫?难道……陆瑶是皇后的人?
皇后声音低而冷:“温氏、付氏,真是不中用。手握太后之势,又得本宫暗开方便之门,却连一个黄口小儿都除不掉,反倒打草惊蛇,叫明妃警觉,引皇上亲自庇护,坏了本宫一直以来的谋划。本宫布在四皇子身边的眼线,如今尽废!至于你——”
她语调陡转,寒意逼人,“你也是个没用的,本宫原让你与明妃交好,待她有孕,便神不知鬼不觉地下手。可你呢?一着不慎,早早暴露。明妃和贤妃恐怕早就知道了,把你耍的团团转。略施小计,你就废了。如今困在冷宫,失了圣眷,还想拿什么与本宫讨价还价?”
陆瑶道:“皇后娘娘若肯在皇上面前为嫔妾求情,助嫔妾出去,陆家势力愿为娘娘所用。若娘娘弃我——那嫔妾唯有将所知全盘托出,到时候恐怕坏了皇上与娘娘的多年情意。”
皇后声如玉磬:“你以为本宫看不出?你不过假意依附,实则早存取而代之之意。你以为仅凭你一面之词,皇上便会疑我?本宫是皇上发妻,又诞下嫡长子,中宫之位稳如磐石。你告诉本宫,如今你还有何价值,值得本宫费心力救你出去?是能让皇上回心转意,还是能替本宫扫清障碍?若本宫开口求情,倒显得本宫授意于你做出这许多事情。若本宫扶持你出冷宫,你却再无手段笼络圣心,本宫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皇后好整以暇:“纵使你知道本宫的诸多谋划,也妄想拿来要挟本宫吗?”
陆瑶声音发颤,却透着绝望:“陆瑶不敢。你今日剖尽底牌,是不想留我了。既已无用,又知你太多秘密,我……怕是活不过今日。”
皇后轻笑,似在宣判:“宫里容不下聪明人,也容不下没用的人。你两样都占,本宫自然留你不得。”
江昭贴在半朽的宫门后,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皇后……这是要杀人灭口?!
江昭心口骤紧,脚下一滑,几乎踢到门边湿泥。她忙收势,带着乐雪轻手轻脚离开,裙摆蹭上泥星,却丝毫顾不得。
一路回宫,她脑子里只剩四个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原来皇后就是那只黄雀,她挑起付璃和温蕊对自己的敌意,坐山观虎斗,帮付温二人偷偷扫尾,为大皇子铺路。皇后,皇后,怎么办,皇后是一国之母,没有确切证据,如何扳倒?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冷宫的大门“嘎吱”一声,“陆氏‘投缳自尽’,娘娘尽可放心了”,皇后的贴身婢女锦书掩了殿门后,扶着皇后就要离开,忽察不对,锦书忙指地面:“娘娘,脚印不对!”
皇后眯眼——泥面凌乱,除却她与锦书的两双软履,竟还有另外两道纤细鞋印,浅却清晰,像一柄薄刃抵在喉间。
“是谁?是谁听见了?”皇后后退两步,嗓音发涩,手紧紧抓住锦书。
锦书提醒:“娘娘别慌,此时来看陆氏的,多半是明妃或贤妃,咱们再叫眼线查证一番谁不在宫中。”
皇后攥着锦书的手松开,长舒一口气——只要不是皇上就好,尚有转圜。她发狠道:“若听见了……便留不得了。”
锦书低声道:“娘娘早做打算,趁早动手,迟则生变。”
这边,江昭带着乐雪疾步回忘忧宫,回到自己的寝殿内,门一阖,心里才稍稍平静,她这才觉出背上早已湿透的冷汗。又想到了什么,江昭指尖沿发髻、衣襟一路摸索——珠钗,荷包,玉佩,素帕,均在该在的地方,妥妥帖帖。确认无一遗失,她抚住心口,长长吐出一口气:还好没留下半点痕迹,引起皇后警觉。昔日皇后高居帷幕之后,执棋无声,如今情况终于颠倒,皇后在明,她在暗。
江昭起身来到院中,换换压抑的心情。她俯身轻嗅蔷薇花,余光却被墙根一排小爪印勾住——估计是雪团那小猫儿刚踩过新泥,俏皮得很。她唇角才弯,笑意却骤然僵住:雨虽洗尘,有些痕迹会被掩盖,可有些也会因为雨显露出来,比如……脚印。自己先前竟忘了这一层!江昭的心猛地沉下。雨后的凉风掠过,江昭心里生出清晰的恐惧:皇后,多半已经知晓了。
江昭立在廊下,指尖掐进掌心,强迫自己压下翻涌的惊惧。如今也只能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了,对付付璃的同时搜集证据,将皇后的真面目揭露在皇帝面前,借皇帝之手废后。早知道,她就该闯进去阻止皇后杀陆瑶,可她为掩人耳目,只带了乐雪,真与皇后硬碰硬,只怕是玉石俱焚,把自己也折进去。
乐雪出言道:“娘娘何不将今日所见所闻,同皇上全盘托出?戕害宫妃乃重罪,皇后定吃不了兜着走。”
江昭摇摇头,眸光深沉:“本宫若是指证皇后杀了陆瑶,皇上不会相信的,皇后为何要杀陆瑶?皇上只会疑心本宫杀了陆瑶后,嫁祸给皇后。如今亦无证据表明皇后谋害四皇子,唯一的人证陆瑶已死。空口白牙,如何可信,反惹祸端。”
乐雪扼腕:“难道就眼睁睁看着皇后戴着那张伪善面具继续招摇?”
江昭冷静道:“装的终有露出真面目的一天,只要皇后出手,我们便能找到证据。蚁多咬死象。咱们终会撕下皇后的面具。”
午后的暑气闷在殿内,连蝉鸣都透着倦意。江昭倚在坐榻上,指尖拈着绣针,正平心静气地绣着给孩子的虎头帽。
乐雪端来一只鎏金小盘,盘中一盏姜丝红糖水,旁边另配酸梅汤与山楂糕,甜酸气味交杂。她低声禀道:“娘娘,御膳房送来了些补气血的饮子。奴婢已验了无毒,娘娘放心。娘娘若不喜欢姜丝辛辣,吃些酸梅汤与山楂糕开开胃也是好的。”
江昭扫了一眼,唇角勾起冷笑:“瞧瞧,皇后的手段这不就来了吗,真是迫不及待!姜丝红糖性温,平日喝了祛寒温脾,可它活血化瘀,有孕之人最忌。酸梅汤、山楂糕皆含山楂,虽说开胃健脾,可惜山楂乃寒凉滑利之物,少量无妨,日日食用则会滑胎。”
乐雪扑通跪下:“奴婢失职,竟让皇后钻了空子,险些害了娘娘。奴婢记得裴大人叮嘱的薏仁和杏仁需避开,可奴婢没想到,这里头的门道竟这么多。奴婢无用!”
江昭放下绣绷,稳稳扶起乐雪:“不怪你,我也所知不多,这还是从前额娘告诉我的。这饮食害人的法子,皇后倒用得炉火纯青,也不知害了多少人。乐雪,把这几样东西原封不动送去乾清宫,呈给皇上,就说本宫感恩御膳房‘体贴’,却不敢擅用,请圣上决断。”
乐雪迟疑:“娘娘,如此一来,皇后必定警觉,皇上即便去查,最后也只能查出皇后推出的替罪羊罢了。”
江昭抚着绣棚:“正是敲山震虎,难道咱们装作不知,她便不下手了吗?就是要让皇后知道,我们已看穿了她的把戏。先吓她一吓,她若再敢伸手,必留痕迹。皇上的情意和信任,又经得起几次消磨?让皇后知道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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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不好下手,引得她不敢轻举妄动才是。皇后的想法不要紧,引得皇上的保护和怜惜才要紧。”
乐雪道:“奴婢懂了,咱们要叫皇后知道,在这些吃食上动手脚,便是错了主意。”
江昭赞道:“正是这个理。另,吩咐烟岚去叫御膳房做些消暑的紫苏饮,西瓜露,酥山,绿豆甘草汤来。叫他们切莫做些相冲相克的,若再敢糊弄本宫,便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乐雪应下,转头去了。
御膳房果然乖觉,后头除去江昭点名要的四样,又送来了些茯苓霜,花生酪,枣泥山药糕,莲子百合汤,湘莲燕窝粥,建莲红枣汤作为赔罪,皆是些中规中矩不出错的,叫江昭感叹这会儿这些奴才脑袋倒清醒起来了。
原是皇上听闻乐雪所言,雷霆震怒,又处置了些御膳房的奴才,惹得人人自危。
皇帝给江昭赐了些赏赐以作安抚,又让乐雪转告晚上会来看她,江昭这才展颜。
下午,暑气蒸人,内务府总管钱安泰公公突然造访,他领着几名小太监抬了一口青花大缸进殿,缸内冰块堆得小山似的,他躬身谄笑,谄媚道:“娘娘,皇上吩咐了,盛夏酷暑难耐,您殿里的冰该早早供应起来,纳凉避暑,最是相宜。奴才斗胆,又挑了这几盆新开的茉莉花来,摆在室内,花香清冽,能为娘娘解忧消愁,清心助眠。”
江昭使了个眼色,乐雪会意,捧出一只荷包,内装金锞子,双手奉与钱安泰,“公公有心了,难为你想着本宫。暑气逼人,公公辛苦了,替本宫多谢皇上。”
钱安泰忙哈腰接过,双手高举过头接过,笑得眼角堆褶:“不敢当不敢当,替皇上办差,为娘娘做事是奴才的福分!娘娘若有何要求,尽管吩咐奴才!”说罢,又朝江昭深深一揖,方才领着众小太监退下。
钱安泰等人走后,室内凉气散开,与茉莉香气交织,清凉扑面。江昭倚窗,指尖拨弄几朵素白小花,乐雪打着团扇,凑近嗅香,眉眼弯弯:“娘娘,这花好香呀,香气也宜人,闻着舒心解乏,配上这冰块,凉气里掺着清甜,实在快活。皇上是把娘娘放在心尖尖上呢,什么都为娘娘打算好了。”
江昭失笑,轻点她额角:“你这丫头,又贫嘴。”
乐雪撅嘴,愤愤不平:“娘娘,奴婢不懂。钱安泰那狗东西,就是个势利眼。您落魄时,他落井下石,嚣张的不得了,如今倒学哈巴狗摇尾。奴婢实在瞧不上他这番作态,看不惯他那副嘴脸。娘娘为何不教训他,反倒赏他?”
江昭拈花一笑,淡淡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小人物的生存之道罢了,何必与他为难。这世上,本就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利来则聚,利尽则散。从前本宫一朝失势,他落井下石,也只是奉了旁人的命令,本宫虽然生气,却不恨他,只恨那发号施令之人。且做人论迹不论心,如今事情尚未发生,他既还没有撕破脸皮,亦没有伤害本宫,本宫便假作不知,与他面上过得去罢了。你既知他是个怎样的人,何必浪费时间在他身上,又何必为这样的人生气,实在不值得。”
乐雪歪了歪头:“奴婢受教了。”
锦书趁皇后午憩,借拿点心之由悄然离宫,一路穿花拂柳,七拐八绕,她四顾无人,方走进假山深处,低语道:“主子神算。奴婢只稍提几句‘四皇子若长成,恐碍中宫’,皇后便动了杀心。如今她眼里已容不下四皇子,更容不得明妃。风浪将起,您只需稳坐钓鱼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