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叹息悠长而沉重,带着无尽的悔恨与无力感,在空旷死寂的钟宅中幽幽回荡。
尤黎一时间竟无法分辨这声叹息,究竟是来自钟悯,还是来自面前这尊正在被鲜血浸染微微震颤的残破铜像?
“你现在后悔,又有什么用呢?只要他想,你以为他们搬走了,又有什么用呢?”冰冷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沉寂。
钟悯慢慢转身。
只见一个身披纯黑袈裟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立于客厅的阴影之中。他面容平凡,甚至可以说有些慈眉善目,平眉垂眼,乍看之下颇有几分得道高僧的宝相庄严。然而,那身浓得化不开的煞气,却幽幽缠绕其身,散发出杀戮的气息。
他修长的手指正捻动着挂在胸前的一串念珠。那念珠颗颗浑圆,质地非金非木,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一种油腻、诡异的暗沉光泽。尤黎眼神一冷,那根本不是什么佛珠,而是一颗颗被特殊处理过的眼珠子。
瞳孔的纹路在凝固的胶质中若隐若现,是死者死不瞑目的怨毒。
似戏谑,似怜悯,妖僧目光沉沉,似笑非笑望着钟悯。
噗通。
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从膝盖传来,钟悯跪倒在地,地板的冰冷透过单薄的布料,刺入骨髓。
“请您帮帮我!”钟悯的声音嘶哑,头重重磕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妖僧捻动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那双目露慈悲的眼睛俯视着脚下卑微如尘土的钟悯,声音平淡无波:“我不过是应了赵京穹的托,顺道来你这看看罢了。”
他目光扫过那尊染血的残破铜像,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这守宅灵也是他当年给你的吧。当年便告诫过你,青茂之外,皆为禁忌。是你自己坏了规矩,才落得今日下场。”
赵京穹?
这个名字如同惊雷在尤黎的识海中炸响。爷爷,爷爷为什么会和这件事有关?他托付这个妖僧来做什么?无数疑问瞬间涌上心头。
妖僧的话音却一转:“不过,倘若你只想保全你那仅剩的一丝血脉,倒也不是全无办法。”他刻意拖长了语调,等待钟悯的反应。
“我已经半身入土,行将就木。”钟悯抬起头,浑浊的老眼里爆发出骇人的求生欲,那是对后代存续的疯狂执着,“只要我的孩子,我的后代能平安无事,无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付,什么都愿意!”
他膝行几步,姿态卑微,伸出枯槁颤抖的手,近乎祈求地抓住了妖僧那冰冷滑腻的黑色袈裟一角,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妖僧微微弯腰,宽大的黑色袖袍中,滑出一只手骨。
那并非寻常白骨,骨色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银光泽,关节处缠绕着丝丝缕缕的黑气。他将这只诡异的手骨,递到钟悯颤抖的手中。
“放到你的身体里,好好供养它。”妖僧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待它活过来,与你的血脉相连,你的家人,自然不会再受那那个人的侵扰。”
“这是...这是...”钟悯捧着这只冰冷的邪骨,干枯的嘴唇嗫嚅着,眼神闪烁,却不敢说出心中那个可怕的猜测。他畏惧地望向妖僧那无风自动的黑色袈裟。
妖僧抬起苍白的手指,轻轻点在钟悯冷汗涔涔的眉心,他脸上再次浮现一抹不伦不类的假笑:“你供养了它,自然也能侵入一丝意志给它呀。你在青茅时,不就最擅长此道么?只需一丝,它便会记住,便会本能地去保护流淌着你血脉的后代。”
他假惺惺地双手合十念了几句模糊不清的阿弥陀佛,如同安抚受惊的孩童般,用那捻过佛珠的手,轻轻拍了拍钟悯的肩膀,施施然一笑:“放心,怎么说也曾是同门师兄弟一场,我岂会害你?”
钟悯僵硬地跪在原地,捧着那只邪骨的手不住颤抖。直到那抹吞噬光线的黑色身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门外阴影中,他依旧一动不动,仿佛化作了一尊绝望的石像。
青茅......
尤黎的意识在记忆内疯狂搜索。这个地名,她从未在现实听闻,却为何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熟悉与悸动。
钻心剜骨的剧痛猛地从左臂传来。
尤黎啧了一声,意识被强行拉回,低头看去,钟悯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把锋利的小刀,刀刃闪烁着森冷寒光,没有半分犹豫,他像个冷酷娴熟的屠夫,精准而决绝地切开了自己左手的皮肉,刀刃划过筋肉,鲜血瞬间喷涌。
他面不改色地用刀尖和手指,一点点地将自己的左手手骨活生生剥离了出来。那沾着血丝的森白骨头被随意丢在地上。然后,颤抖着,将妖僧给的手骨,塞进了自己血肉模糊的左臂之中。
手骨一接触到鲜活的血肉和温热的骨髓,如同蚂蟥遇血般,疯狂地扎入钟悯的血肉,贪婪地吮吸,直至合为一体。几乎肉眼可见的速度,钟悯的左臂皮肤迅速变得干瘪,肌肉萎缩,整条手臂比完好的右臂细了一圈。
钟悯疼得浑身痉挛,豆大的冷汗滚落,但他强忍着,用那只完好的右手,拂过狰狞可怖的伤口,原本深可见骨的伤口飞度愈合,皮肤重新覆盖,血痂脱落,片刻之后,左臂除了那诡异的萎缩和残留的剧痛,竟再看不出丝毫伤痕。
原来钟悯自己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尤黎现在想穿越回去狠狠给钟熠两脚,把他踹出自己的铺子,赚他家那点钱,惹了一身腥。
眼前的画面止住不再进行,尤黎抿了抿嘴,看来只是一个残梦,估计就是这块手骨上寄生了一丝钟悯的意志。
照先前那个妖僧的话,钟悯擅长侵入记忆,把意志寄生给他人,这种能力,似乎有些耳熟,青茂,青茂,好像也不是完全陌生。
青茅应该,是在梦里,和二楼房间里那副画一样的地方。
她每晚入睡后会在那里修习。
一起修习的还有很多同门,师兄是个穿着奇怪的异类妖僧,师父,师父的样子记不太清了。
但师门有的规矩她还记得,修习时不能离开青茅,不能从梦里带走青茅的任何一件东西,否则,会被逐出青茅,再也不能进入。
可她那天没忍住,真的没忍住。
这不是她的记忆。
尤黎闭眼叹息许久,再睁眼时,眼底一片寒冷:“从我的记忆里滚出去。”
青茅山的风景,修习时其他同门的欢声笑语,诡异的山外雾气,一张张画面幻灯片般从脑海里快速闪过,被一道漆黑的长刀划破。
修罗刀无声浮现,眼前钟宅的画面如碎石投湖,荡起阵阵涟漪后扭曲破灭。
尤黎重新置身于一片玄而又玄的黑暗。脚下,无数记忆碎片如同发光的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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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涌不息。一个模糊笼罩着层层黑雾的人影,在这记忆长河中疯狂逃窜,他试图潜入某段记忆碎片试图躲藏,又被一道凭空出现的漆黑刀气狠狠劈出。
仅仅几息之间,无数柄修罗刀的虚影在黑暗中凝结列阵,组成了一道杀伐冲天的刀域,将那道在尤黎记忆中左冲右突的黑影彻底逼入了死角。
在刀阵的威压下,黑影周身的黑雾被凌厉的刀气不断撕扯,身形变得越发稀薄透明。
“艺高人胆大呀。”她抚掌轻笑,眸中却无半分笑意,“只剩这么一丝意志了,还敢潜入我的记忆,想从中捞点什么好处?”
钟悯的身形在修罗刀的威压下渐渐变淡,他眼神凄切:“杀了......”
尤黎皱眉:“什么?”
下一刻,耳边又响起了熟悉的聒噪:“我去!大师!我去!爷爷?”
尤黎机械地转头,正巧看清了他眼珠由绿变黑的一幕。
踏马的这鬼有病是不是?非要把这二货送自己身边几个意思?
尤黎抓住钟熠的后颈,脚下用了十足十的劲,一脚给人踹到身形渐淡的钟悯面前:“你孙子,给你了。”
钟熠还在摸不着头脑地东张西望,钟悯一巴掌劈在他后脑勺,朝尤黎摆摆手,示意她过来。
尤黎双臂环胸,挑挑眉,脚下屹然不动。那意思很明显,有话直说,过去不可能。
钟悯:......
大概是视力过人,尤黎隔着雾气,也看得出钟悯脸上的无语。
钟悯食指在钟熠身上虚虚划过,一条流光溢彩的丝线从钟熠的身体被抽出,径直飞向尤黎的面前。
周围场景忽然变幻,繁华的街市夜景车水马龙,霓虹灯的光芒绚烂又迷离。
一个长相可爱的小男孩独自沿着街道走着,他眼神困顿迷离,如同被什么指引了方向,路上有人见他一个小孩大晚上在外面,热心询问他是不是走丢了。
小男孩置若罔闻,仿佛根本没听到。他小小的身体里爆发出惊人的执拗,挣脱了路人的手,依旧执着地、一步不停地朝着他认定的方向走去。
他走过灯红酒绿的商业街,穿过车流渐稀的城郊大道,最终,停在了一栋废弃多年的大厦前。
他才停下两条小短腿,空气中一只无形的手抬起他的小脑袋,在大厦顶端,站着一个人。
白发绿眸,笑得邪魅荡漾。
他嘴唇开合,声音清晰地传入小男孩的耳朵:“拜我为师。”
尤黎之前还对这人身份有多猜测,现在算落到实处。
游师。
生前是道士身,有自己的兵马,不过没有徒弟传承,死后也没有受到供奉,没有去处偏偏仗着自己是有道行的,寻常东西奈何不了他,算是阴神所属。
眼前的画面再次如同水波般荡漾、变幻。
场景切换到了明亮的派出所。小男孩被闻讯赶来的警察和焦急万分的家人紧紧抱在怀里,母亲哭成了泪人,父亲不断向警察道谢。一切都显得那么幸运,那么平常,一个走失的孩子被好心人和警察及时找回,虚惊一场,皆大欢喜的结局。
没有人注意到小男孩眼睛一闪而过的绿光。
只有游离在整个场景之外的尤黎知道,从这一天起,钟熠的身体里,住进了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