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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借寿(九)

作者:掌心睡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少年钟悯对家人诡异目光的探究恍若未察。他固执地在餐桌周围、沙发底下、甚至窗帘后面寻找着,嘴里不停地、执拗地念叨着那个名字:“钟杜?钟杜呢?你们看见钟杜了吗?”


    死寂,如同冰冷的潮水,在餐桌上蔓延。几分钟的僵硬沉默后,立在门口的男人终于动了。他脸上挤出一个近乎完美的温和笑容,走上前,温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钟悯按在餐椅上,将冰凉的筷子硬塞进他手里:“小悯,先吃饭。”


    年少的钟悯异常倔强,梗着脖子:“找不到钟杜,我就不吃!”


    一旁的女人脸色煞白,见状急忙打圆场,那笑容像是糊在脸上的劣质面具,勉强得快要碎裂:“小悯,这样好不好?你先好好吃饭,吃完跟姐姐回房间睡午觉。爸爸妈妈帮你找钟杜!一定把他找回来,好吗?”


    钟悯这才不情不愿地拿起筷子,一边机械地往嘴里扒拉着饭菜,一边还不忘嘟囔,声音含糊却带着少年特有的认真:“你们不许再把钟杜丢掉了,他上次回来,哭了好久,说很伤心……”


    坐在他对面的姐姐,筷子尖在几盘菜里无意识地划拉着,却几乎什么也没夹起来。她勉强吃了两三口,便像被噎住般猛地撂下筷子。她甚至等不及钟悯吃完,便站起身,近乎粗暴地将钟悯从椅子上拽起来,硬生生拖向房间,语气带着一种压抑的烦躁:“走了,睡觉!”


    被拖走的钟悯扭过头,冲着母亲的方向,声音带着担忧:“妈妈!要快点把钟杜带回来!他怕黑的。”


    “哐当!”


    房门被女孩用力关上,彻底隔绝了钟悯的声音和那萦绕不散的“钟杜”。


    就在房门关紧的瞬间,餐桌上仅剩的钟悯的父母,脸上勉强维持的笑脸彻底崩塌。


    女人脸上瞬间褪去所有血色,只剩下扭曲的恐惧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怨恨,她的嘴唇神经质地哆嗦着。


    男人猛地低下头,双手狠狠搓揉着自己的脸,指缝间露出的额头青筋暴起,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沉默重得令人窒息。


    半晌,女人猛地抬起头,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温情,只剩下冰冷的决绝和疯狂,声音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淬毒的寒意:“把他带出去,丢得越远越好。永远别让他再找到路回来。”


    男人搓脸的动作顿住,他没有抬头,只是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沉闷而压抑到极致的应和:“嗯。”


    木质长凳腿划过地面,声音尖锐得如同指甲刮过玻璃,直直钻进尤黎的脑海深处。


    他们起身了。


    沉重的脚步声,一声声敲打在尤黎的心上。带着浓烈怨恨和恐惧的阴影,正一步步朝着角落尤黎藏身的这个位置,逼近。


    在这个无法改变的过去里,尤黎只是一个被迫依附在钟杜感知上的看客。她无法动弹,无法发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两张因恐惧和憎恶而扭曲的脸庞越来越近,如同索命的恶鬼。


    然后,她被一只冰冷、颤抖却异常有力的手,从角落那条粗粝的绿色麻袋里,狠狠地拽了出来。


    女人眼中赤裸裸的怨恨,男人脸上因极度恐惧而暴起的青筋,这一切,尤黎都看得清清楚楚。


    原来那个全家福照片上,钟悯目光所向的空缺位置,那个被反复寻找、又被反复丢弃的“钟杜”,就是此刻承载着她意识的存在。她正以“钟杜”的视角,亲历这场被至亲抛弃的绝境。


    不要!不要!


    不要丢掉我!求求你们!


    不要——!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绝望、恐惧和不甘,瞬间自“钟杜”的心底汹涌而出,化作滔天的情绪巨浪,疯狂地冲击着尤黎的意识堤防。


    这并非她自己的情感,而是钟杜残留在记忆碎片中最强烈的执念。它如同无数冰冷的怨毒触手,试图将尤黎的意识彻底拖入这无边的怨恨深渊,让她成为新的“钟杜”。


    尤黎心神剧震,识海中警铃大作。她猛地闭上双眼,强行切断视觉上那两张狰狞面孔带来的冲击,在心中疯狂默念爷爷传授的清心咒诀。


    勿视勿听勿言,不染尘垢,不落执念。


    每一个字都如同沉重的磐石,艰难地压下那翻腾的怨念浪潮。她必须守住灵台一点清明,绝不能沉沦。


    直到确保神智没有被污染,尤黎再次睁开眼时,眼前的景象已然天翻地覆。


    刺骨的冰凉和沉重的压迫感包裹着她。视线所及,是不断洒落的黄土,身体被无形的力量禁锢,无法动弹分毫,喉咙也像是被泥土堵死,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钟杜”那无声的、撕心裂肺的呐喊在意识深处疯狂回荡。


    不要丢掉我!不要埋掉我!


    活埋!


    这熟悉的环境,正是永福县外那片荒凉的林地。也是她不久前挖出钟悯生辰八字木匣的地方。


    原来,钟杜最终被丢弃的终点,就是这里。


    冰冷的黄土无情地洒落在脸上、身上,渐渐遮蔽了光线,也堵塞了口鼻。尤黎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粗糙颗粒摩擦皮肤的触感,以及随之而来的令人窒息的绝望。饶是尤黎自认心肠冷硬,见惯生死,此刻也不禁感到一股彻骨的寒冷。


    她知道世上有不称职的父母,比如她那对生下她就将她遗弃在道观门前的亲生父母。但像眼前这对,不知道因为什么而恐惧或憎恨,竟能亲手将活生生的孩子拖到荒郊野外活埋的父母,她真是闻所未闻。


    尤黎的视野被黄土渐渐覆盖,变得模糊而朦胧。在这被至亲活埋的窒息痛苦中,上方断断续续传来了男人和女人冰冷的对话:


    “就这样,够了吗?”是女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颤抖,但更多的是急于摆脱的迫切。


    “不够。”男人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残忍的决断,“去找块大石头来压在上面。免得那他再爬出来,或者小悯不死心,再来找。”


    “好。”


    随着女人这声应和,尤黎感觉脸上的泥土突然被大力压实,紧接着,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大重量轰然压下。


    沉闷的撞击感透过泥土传来,大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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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块在他们眼里足够分量的石头,被无情地压在了刚刚堆起的土堆之上,彻底断绝了最后一丝生机。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是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就在这意识即将被同化,被怨恨彻底吞噬的千钧一发之际。


    尤黎额间,那枚平时隐没不见的朱砂痣忽然亮起,一点赤红如血的光芒灼然绽放,狠烫在灵魂之上,剧烈的灼痛感穿透怨念,将尤黎几乎沉沦的神智猛地拽回清明。


    “嘶——”尤黎倒抽一口凉气。


    好险,这钟杜的怨力竟已达到了“怨鬼”修炼的二重境界——惑心。虽因被镇压多年而不算完整,但这股力量的纯粹和恶毒,已足够骇人。这份记忆碎片,也足够让她拼凑出当年的惨剧轮廓。


    钟杜,钟家那个不被承认、被反复遗弃的幼子,最终被亲生父母以最残忍的方式活埋于荒林。


    滔天的怨力滋养了他的魂魄,使他化为厉鬼。钟悯后来那些离奇死亡的子女,恐怕都是他的复仇。


    真是讽刺,记忆中唯一惦记他并且寻找他的钟悯,最终却成了被他报复得最彻底的那个。恩怨情仇,在厉鬼的心中,早已扭曲成了最恶毒的诅咒。


    记忆的碎片开始震荡、剥落,如同破碎的镜面。


    是时候该离开了。尤黎强忍着额间残留的灼痛和灵魂深处的不适,集中精神,在意识中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


    无尽的彼岸花穿过土壤环绕上她的身体,被飘飘然托起的感觉再次袭来。


    睁眼。


    闭眼。


    睁眼。


    ?


    映入眼帘的,是深色厚重的木质家具,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陈旧而压抑的气息,墙上挂着那幅诡异的空白全家福。


    这里是,钟宅。钟悯的房间。


    尤黎心中警铃狂响,她下意识地想转动脖颈,想抬起手臂,但身体纹丝不动。


    她试图调动灵力,争夺身体的控制权,这具身体如同不属于她一般,对她的意志毫无反应。


    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尤黎的头顶。她对自身躯体的掌控力远超常人,甚至能短暂操控他人身体。能让她的意识完全无法支配身体的情况,只有一种。


    她还在某个人的记忆里。


    忽然,身体动了,尤黎被迫走出房间,来到钟宅的一楼那尊被尤黎砸碎的铜像旁。


    模糊的铜像上痕迹斑斑,一双干枯的手抬起,指尖利索地划破指腹,点点鲜血滴落在铜像头顶。


    血液并未顺着光滑的铜壁滑落。


    它们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又像是这尊残破的铜像本身在贪婪地吮吸,暗红的血珠一接触到冰冷的铜像,便如蠕虫般游走。它们沿着铜像裂开的缝隙、斑驳的纹路,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下流淌、渗透,所过之处,留下一条条蜿蜒的猩红轨迹。


    尤黎认出了这双手,尤其是这只左手。


    这是,钟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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