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澜有口难辩,唯有以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看着他。
檀昭漠然转身。
安澜:……
暂且忍下委屈,面对其他惊慌不知所措的围观众者,安澜打起精神,镇定说道:"你们都回屋歇息去吧,樱桃,你陪我去净房。"
水雾氤氲,温热淌过乏累的身体,安澜长吁一口气,紧绷的心神逐渐缓和。
樱桃睁着哭得胖肿肿的金鱼眼,小心翼翼地说道:"郎君好像真的生气了…… 一月以来,夫人好不容易与他亲近些,婢子看着也欢喜,这下如何是好?婢子说句肺腑之言,倘若真是我家姑娘,可受不了一丁点儿的委屈……"
"郎君只是一时生气,且由他静一静。我有的是法子。" 安澜面上从容,内心揣着几分忐忑。
婚后的日子才刚开始,万万不能乱了阵脚。
此外,现下还有另一桩棘手之事。
"我们最要操心的是,再过不久,七月初二,长公主的宴席里,会有许多相识的贵妇淑女,其中好几位还是朋友变情敌的,我该怎么不露出破绽。"
樱桃手一抖,布巾"噗通"落入水中。
"夫人,要不,您就称自己病了,不去赴宴呢?"
长公主瑞安,当初同是争抢檀探花的情敌,被檀昭躲瘟疫似的避开后,一怒之下逼迫同期的榜眼邵公子为驸马。相处三年,夫妻琴瑟不调,年初刚和离,长公主便招了一群才貌双全的幕僚们。
且不说她私生活的离经叛道。
当年,先帝突然驾崩,太子秦旭年仅十五,朝中太傅拥护誉王秦策,觊觎皇位。长公主瑞安与太子同出王皇后,为助阿弟登基,稳固地位,十八岁的瑞安扳倒太傅,清除敌对。那时众人震惊发现,掩藏在瑞安那副淑婉的皮囊之下,竟是一个手段狠辣,胆识出众的女子。
安澜从浴中起身,水珠沿着莹润婀娜的肢体滑落,"要去的,不去更会让人猜疑,还会让长公主记恨。" 沈尚书亦是这般嘱咐。
沐浴后,安澜回到屋里,看着空荡荡的床怔了会儿,决定去一趟书房。
或许他还没睡呢?
书房门底下透出微光,那人还在秉烛夜读。
咚咚,安澜轻轻叩门。
"进来。"
安澜推门入内,檀昭抬眸看来,面色清清冷冷,一言不发。
"檀郎,五更你还要去朝参,快些歇着吧。" 安澜诚心劝道。确实是她子夜归家,惊扰到其他人。只是甜橙那事,并非出自她的本意。
解释不清,不解释也罢。
安澜瞄了眼书房小榻,薄褥倒已备好,估计他打算在这儿宿夜了。
床边挂着一幅雪霁山石画,像极了沈博文收藏的那副王维画作。上回她提了一嘴,说沈博文藏有王摩诘的真迹,回门时,檀昭十分眼馋,对着那副画观摩了老半天。沈博文本想忍痛割爱,将此画送予他,以便拉拢关系。檀昭颇为心动,最后谢拒,"清白"两字在他身上名副其实。好在他记忆超凡,回家后,竟将王维之作临摹出来,分外开心地挂在书房里。
若他对女人的用心有这千分之一就好了。
安澜踟蹰了会儿,见檀昭还是不愿搭理,便朝他辞别:"妾身不打搅了,先回屋去,官人自个儿记得歇一会儿。"
妻子走后,檀昭放下手中的书卷,其实他目光扫掠之下,未曾读进什么字。他极少这般百感交集,短短一夜间,焦急、期盼、失望、怒意云云,一波波情绪接踵而至,继而又如层层剥茧,褪去,彼时他心里略微寂寥,忧伤。
只因为一个人。
他走去窗前,遥望疏星淡月,断云微度。
那女子入门一月多,平常温柔乖巧,孝顺阿婆,无甚可指摘之处。然称呼上,他只唤她"夫人",相敬如宾,还未曾亲昵唤她一声"娘子"。
或许有道关口,连他自己也害怕跨过去。
……
檀昭在书房宿了三夜,有一人比安澜更着急,便是梅娘。
梅茹真心喜欢这个儿媳妇,握着安澜的手摸了又摸,让她放宽心:"我都听说了,你虽然叱喝侍女,却也不见打见骂的,他怎么可以因为外人,恼得与你分开睡?! 夫妻俩床头吵架床尾和,回头我去劝劝昭儿。"
梅茹是个明理人,又嘱咐道:"往后,你若晚归,还需派人禀报一声。那晚昭儿可着急了,吩咐好几个家丁赶去州桥寻你。"
"是儿媳不对,儿媳谨记,阿婆尽管放心。"
安澜对梅茹打心底的恭敬,却也暗恼檀昭的反应。
一言不合就分床。
小心眼! 闷葫芦!
梅娘出面。经不住母亲大人的唠叨,是夜,檀昭黑着脸搬回房内。
安澜瞥了他一眼,似乎又回到新婚那夜,檀大人尽显冰神本色。只是,如今她对这人多少有些了解,并且持着做戏般的态度,旁观这一切,便能自洽忍耐。
安澜笑颜相迎,亲自燃香理床,给他端茶倒水:"官人消气便好,也非什么大事,你说一说我,骂一骂也行,莫将话儿都藏在心里头,也别再去书房宿夜,好不好?妾身唯恐受他人耻笑,事儿若传到沈府,也会让我爹娘担心。"
她要与他好好地讲道理,夫妻之间,重在沟通。
安澜边说边向他递去一盏茶,袖口下滑,露出一段润泽的皓腕,在摇曳的烛花下跃出一层淡淡的金红色,蜜糖似的惹人眼,馋人嘴。
檀昭目光停留须臾,微微别开头:"人患不知其过,既知之,不能改,是无勇也。"
安澜:……
檀夫子啥意思?人家不是认错了么。
我这般唯唯诺诺,低三下四的,你竟一句甜言蜜语,哪怕是安慰人的话儿也不给。檀冰坨,迟早有一天我会收拾你……! 花嫣姐姐说得对,男人不能宠,越宠越贱!
只是现下。
安澜抬起小脸儿,流露软糯的笑容,嗓音甜滑如蜜:"嗯,官人教导的是,往后我多加注意,不再使小性子了。" 话罢,她在他脸颊啄了一口。
上回亲亲,很快把他哄开心了。
今儿如法炮制。
檀昭"嗯"了声,垂眸喝茶,唇畔悄然挽出一缕浅笑,可惜被盏沿遮挡了。
安澜没瞧见。
亲亲也不灵了?
难不成要逼她拿出花姐姐教的厉害法子?
以为他还在生闷气,安澜心头一堵,不想继续撩拨讨好,"妾身乏了,先去躺下歇息。" 她灰溜溜地躺到床上,拢了薄褥盖好身子,将着睡意还未朦胧,回眸一瞧。
那人还在慢悠悠地喝茶,手里捧一卷书。
睡吧,别理他了。近来需要早睡,她在准备赴约长公主的宴会,贵族姑娘们聚一块儿,难免互相比较,樱桃觉得安澜最近脸色不太好,敦促她每日敷少女美颜膏,夜间睡好觉。安澜任务在身,不敢懈怠,早睡养足精神。
桌上红烛燃尽,檀昭放下书,走至床沿,自个儿脱靴解衣,倏见那具裹得粽子似的身子往墙边挪了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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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怕热么,捂那么紧?半夜又要踢被子。
檀昭凝眉一忽儿,淡淡说道:"我答应过你长兄作一幅画,昨夜我画完了,明日你可遣人送去府上。"
"嗯,我替他谢谢了。" 安澜懒洋洋地应道。
「给别人画画,你倒挺费心,对妻子一句好话都不愿讲。」
檀昭:"知秋德才兼备,他本可以留京,在秘书省谋职,却自愿去钱塘当县尉,亲近百姓,改善民生,大周未来又多一栋梁之材。"
"哥哥确实挺好。" 安澜敷衍,打一哈欠。
「你不知,他亲口说江南多美女,去那儿瞧瞧呢。」
檀昭沉默片刻,又道:"后日,你将赴长公主之宴,长公主聪颖过人,善于掩饰,睚眦必报。近来,因为她招募面首一事,有些言官正向官家进谏,宴席上,你自当谨言慎行。"
似乎他好意提醒她。
安澜惊讶回头,黑葡萄般的眸子扫过男人贴近的侧颜。
却见他修长的凤目往下一垂,晏然自若地躺下,侧身,背对着她。
安澜:……
这般德性,当初你若接受长公主的提亲,也定是和离下场,做个下堂夫!
然大周的驸马不能涉政,檀昭雄心壮志,必不会因为公主而断送自己的仕途前程。想必他眼里只有社稷民生,从未对女人付出精力与真心。
安澜心里暗恼,昏昏入睡。
夜里,她身子发热,腾地踢开被子,"讨厌……" 她滚向那人,手脚并用,八爪鱼似的圈住他。
檀昭被吵醒:……
果不其然,乱踢被子,还又黏了上来。
"等着…… 我要休了你…… 檀冰坨,檀小兔……" 安澜喃喃梦呓,十分解恨地笑了笑。
檀昭:……??
好呱噪,这是梦里吐真言?还给我取绰号?
他琢磨不透,人怎么可以一会儿乖巧娴淑,一会儿骄矜轻慢,一会儿(睡梦中)率直泼辣,变化之快,不像是同一个人。相处以来,她在他平静的心湖里投落一粒粒石子,搅起一池涟漪。
檀昭慢慢掰开她的手脚,本想让她光溜溜的冻着,少顷,却替她掖好被褥,回骂一句:"野丫头,疯丫头。"
翌日。
安澜来到书房,瞧见桌面上那幅画。
高山环绕,溪流潋滟,雾气氤氲缭绕于山水间,两岸桃林灼灼,岸边泊着一叶孤舟。画面意境高远,美不胜收。再以王维诗句题跋,春来遍是桃花水,不辨仙源何处寻。檀昭这人正经古板,写起草书却是放纵灵逸。
这是沈知秋向檀昭求的一副春景山水,桃源归乡。
画固然是好,可也挺寂寥,有种桃源求而不得的怅惘感。
安澜突发奇想,偷么一笑,继而研磨润笔。
石头后方添几笔,画一只探头的小兔子。檀小兔! 哈哈!
流水边上,呱呱,一蛙露出大眼睛。
山涧那座茅屋旁,一猫儿盘成团子打盹儿。
松树下,添一小狗,抬腿撒尿。
再来一只猪! 檀昭是你么?啊哈哈哈~~
……
十分隐秘,若不细看,根本察觉不出。
细看之下,豁然生机盎然。
安澜嫣然微笑。她最期望的生活,便是在这么一处山清水秀之地,养猫遛狗,恣意生长,过简单快活的小日子。
不过当下,她要继续扮演名门闺秀,明日,便要去赴长公主之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