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天亮了，一切才偃旗息鼓。
云挽宁趴在榻上，闭着眼睛，凌乱的头发披在背上，脸上满是细汗。
看她又要往墙边缩，赫连玄一把把她捞进自己的怀中。
他此刻的姿态也不是多么优雅。
刚才那一场，他跟野兽没有区别。
云挽宁也改变了风格，出奇地放肆。
等到雨疏风停，两个人都没说话。
赫连玄忍不住回味了一番。
方才，他真是见识到了云挽宁的另外一面。
不知不觉中，他的嘴角又露出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笑。
他拍了拍怀里的人：“还不高兴吗？”
云挽宁慢慢睁开眼睛，用一种冷冰冰的目光看着赫连玄。
若是在寻常的时间，被她这样盯着，赫连玄心口的怒火早就溢出来了。
但是此时此刻，他心中没有半分不愉快。
那样冷清的人，方才在特殊的环境中，给他带来的感官刺激无与伦比。
“朕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你不高兴，朕也没办法。”
赫连玄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有时云挽宁的心思很难猜。
赫连玄说这话是没有什么怒意，只是无奈。
他自然清楚，肯定是自己惹到了云挽宁。
可是话都说了，肯定收不回来。
简而言之，他已经无计可施。
云挽宁睁开眼睛，默默望着他，突然就问了一句：“如今你对谢知微是什么样的感情？你还是想着娶她吗？”
赫连玄愣住了。
云挽宁突然主动提起，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这个问题很好回答。
赫连玄甚至都没有思考很久，就平静地摇摇头：“自然不会了。”
年少时的感情很珍贵。
赫连玄能记住当初的自己是怀着怎样忐忑的心情向谢知微求亲，那是懵懂的爱恋还是别的，他自己都分不清楚。
可是，赫连玄承认自己有劣根性。
谢知微选择走向掌权者的路径，他鼎力相助，两人的情分也就停止在了友人的阶段。
固然谢知微成了他得不到的女人，让他的心底有那么一丝执念存在，可事实上，没有谢知微的存在，他的日子过得也不错。
都站在权力之巅了，他能有什么烦心事？
除了担忧自己的权力被人争夺，赫连玄从不把心思放在男女之情上。
唾手可得的东西，没什么被珍视的理由。
至于谢知微，从前他对她还有那么一丝朦胧的爱恋，然而这一次相见，赫连玄又不得不承认，好像他把自己的纯真岁月看得不算太重。
事实证明，见到谢知微之后，除了一开始的震惊，到如今，他的心境已然平淡如水。
果然，时过境迁，人都会变。
赫连玄看透了自己的凉薄，也就坦然接受了他的卑劣。
只是没有男女之爱而已，他又不是不感念谢知微对他的付出。
但真要说想不想娶她……
赫连玄不得不听从内心最真实的答案。
他是不想的。
至少此时此刻，他认为自己的生活已经够圆满。
谢知微做不做他的妻子，能不能当他的枕边人，对他而言没什么特别的差别。
反正，他已经习惯了如今的生活。
要是真把谢知微娶进宫，如何安置她又变成了一大难题。
赫连玄可不想让一个二婚的王妃当皇后，无论从政治利益角度还是其他角度，他都没这个心思。
所以，把谢知微娶进宫，对赫连玄弊大于利。
他已经不喜欢她了，又为何为难自己？
“你不想娶她了，对她却那么看重。”
云挽宁平静地陈述了一句。
“我前头已经说过了，人跟人的感情不只是用情爱去区分。她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对我伸出援手，那我就不可能抛弃她，对她的所作所为都不闻不问。她是我的朋友，我认可一个人，至少得守信用。”
明明两个人还是在重复前面的话题，但是他们此刻的状态，已经算是能静下心来好好聊一聊的状态了。
“可你那样对待一个女人，我很不高兴。”云挽宁淡淡阐述道。
赫连玄又愣了一下。
云挽宁盯着他的眼睛：“你几次三番拿她来贬低我，我就更不高兴了。”
“有时候我特别想问你，你到底有没有考虑过我的心思呢？在我们情浓之际，你对我说情话，我会认为其实你的内心是在意我的，是喜欢我的。可是你总会在下一刻对我迎头泼一盆冷水，用最严酷的语气告诉我——其实我什么都不是，我不该奢求任何东西。”
“每到那时候，我就会认定自己是戏班子里某个旁人不屑一顾的小丑。”
“皇上，你到底为什么一直要用谢知微的事情来提醒我，我的存在到底有多么的卑微？你就这么想要看着我崩溃？你喜欢那个样子的我吗？”
云挽宁平心静气地提出了一系列的疑问。
赫连玄没有吭声。
云挽宁的问题其实非常尖锐。
赫连玄自己都说不上来。
是啊，他为什么一直要提谢知微，夸赞她有多么的厉害，借此来打压云挽宁。
事实上，他理智上一直都很清楚，云挽宁跟谢知微完全就是不同的两个人。
她们到底有什么可比性，才让他下意识拿着谢知微跟云挽宁比？
赫连玄的脸色有些沉。
他想了又想，说不出一个答案。
可能潜意识让他拒绝去思考这个问题。
云挽宁看着赫连玄的脸庞，表情没什么特别的变化：“我不讨厌别人说我，毕竟我有很多的不足，可是我讨厌你说我。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宫女，就如你多次提的那样，没有你，就没有我的今日。”
“后来，我们还有了孩子。或许你很难懂得一个孩子对于母亲的意义，我希望孩子拥有对她好的父母，给你生了孩子以后，我的内心对你的归属感就更加强烈了。我以为我和你是自己人，你会在各种时刻护着我，但是，再后来……”
云挽宁没往下说。
赫连玄自己却清楚得很。
再后来，他可从来都没有护着她过，无论面对谁，她都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说着说着，云挽宁默默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