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彼此都心知肚明,当初栾和平说“离婚”,不过是权宜之计。
不管他是不是真的身陷囹圄,让妻子远离他当时所带来的风波,都是最好的选择。
哪怕这只是一场戏,栾和平也并不是身处暗室便掌控全局,他身边一堆盯着他的“眼睛”,稍有不慎就会被看出破绽。
计划失败倒是小事,这一次干戈这么大都钓不出“钉子”,以后希望便更小了。
在一切计划开始执行前,栾和平也不是没想过,把妻子支开。
让学校给她以及同班同学安排实习任务送去外地,或者让他姐想办法把她叫去京市。
但最后栾和平还是放弃了。
但凡行动,必留痕迹。
他不能在最关键的时刻打草惊蛇,这是违反纪律,违反保密原则的。
迂回的让林大把人支走?保卫处都能有藏得这么深的钉子,林大不属于他的管辖范围,他更不能确定。
让他姐帮忙,以栾之遥的敏锐,他开口她就知道有问题,她会帮他,但一旦他开始行动,栾之遥就会猜到缘由。
而且,他也不确定,栾之遥身边就一定干净,在栾之遥身边潜伏,可比在他手底下混简单多了。
总之,衡量许久,栾和平最终还是选择了保持原样。
最坏最坏,也就是他被收监,顾不到外头,有师傅在,也没人敢太为难她。
他一出事,他手底下的人,真正的死忠派诸如程军等人,会立刻跟着被清算。
这倒也算件好事,他们身上都打着他这一派的标签,自然会有“尾巴”跟着他们,看他们做什么。
但这一次,任务参与人挑选非常苛刻,所有明面上他的忠实拥趸,没有一个被选中。
程军等人正好吸引走了那些人的视线,栾和平给他们唯一的任务就是保护他的妻子。
这很正常,他的处境不好,他曾经的兄弟们,哪怕为了往日情谊,也会护着他妻子。
只是没想到,这样的做法反而弄巧成拙,程军等人轮流在他家附近巡护,让那些傻子误以为他家里藏着重要的东西,想办法弄走了程军他们,冲进了他的家。
栾和平活了二十多年,极少有后悔的情绪,但这一刻,他竟然被铺天盖地的懊恼悔恨淹没了。
他太傲慢了。
他以为自己能安排好一切,他以为自己哪怕身处险境,也能掌控全局。
人心难测。
他猜不到对手有多蠢,也没想到,妻子的爱意会比他想得要深。
更雪上加霜的是,在这种时候,让妻子同时知道了两个真相。
从他回来至今,她没有因为他瞒着“钓鱼计划”而责怪他,也没有提过一句她为了救他出来付出多少努力,更没有提过自己受了多少委屈,这段时间有多担惊受怕。
她只是难过伤心,为什么,他要欺骗她的感情。
他没办法解释,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真心,为什么不敢坦白,因为他也会畏惧。
这让栾和平愈发痛苦,也更加不知所措。
他面目可憎,满心算计,怎么面对妻子一颗无暇真心。
但让他放手,却如剖心一般。
“不,不要离婚……”
栾和平不敢碰她,他知道妻子现在不愿意让他碰,他不想让她更不开心。
他只能挡在她面前,高大挺拔的身躯弯了下去,低着头,徒劳地一遍一遍重复:“不离婚,不离婚,我说的假话,不是真心的……”
林玉琲问他:“那什么是真心的。”
栾和平哑然,他忽然想起他提离婚那次,说完便挨了一个耳光。
一点儿都不疼,甚至心里是畅快的,但看着妻子的眼泪,又心疼了,他到底让她伤了心。
可是怎么放手啊?光想一想,都觉得没办法接受。
他抬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抬起头,双目赤红:“你打我好不好?就跟那天一样,伤心难过就对我动手,怎么解气怎么来。”
说着,他开始找工具:“你会手疼,用别的吧……”
“栾和平!”
林玉琲被他突然那一巴掌吓了一跳,急声呵止他。
妈妈跟她说过,打人不打脸,打脸是在侮辱一个人的尊严,把人逼急了就坏了。
她那天也是气急了,才会给了栾和平一耳光。
事后又气又怨,他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他怎么敢说这样的话?
可栾和平,那么骄傲的人,他好像天生不会低头,却自己给了自己一巴掌。
林玉琲并不感动也不觉得出气,甚至更生气了。
栾和平自己对自己动手毫不手软,他现在太瘦了,脸上没什么肉,一巴掌下去,面颊上红了一大片。
说话的时候,林玉琲看见了他唇齿间的血迹。
“你怎么能这样?”
她将栾和平塞给她的皮带扔在地上,不解气,踹了他一脚,他一动不动,甚至眼睛还亮了一分。
林玉琲气笑了。
打你你还高兴是吧。
可无法忽视的是,看见栾和平受伤,她还是控制不住地会心疼会难过。
这样的情绪,让林玉琲恨不得也给自己一巴掌。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
“栾和平。”
“我在。”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结婚前,你答应我三个要求?前两个你已经达成了,还有第三个,我唔——”
突然被捂住嘴巴,林玉琲瞪圆了眼睛瞪他,两只手用力掰他的手。
栾和平不敢太用劲儿,林玉琲却没这个顾忌。
其实她并没有想提离婚,最起码不是现在。
就跟她结婚之前,会努力想要争取一个更好的婚姻一样,她认真对待自己感情,认真对待自己的婚姻,就不会轻易提离婚。
那句反问,不过是因为他自己说了,她生气,才故意刺他。
他们确实产生了矛盾,感情也发生了变动,但真的就一点儿感情都没有了吗?林玉琲自己都不敢这么说。
排除她自己的感情因素,考虑现实,现在也不是离婚的好时候。
不是她自夸,她这副长相,如果不是栾和平挡着,少不了追求者。
甚至,就算她已经明示自己结了婚有丈夫,学校里都还有男同学让人给她送信,说什么交朋友,又是共同进步那一类的套话。
还有给她写诗的,说什么“爱情不关乎身份年龄,爱情是自由的鸟儿”,给林玉琲肉麻个够呛。
这些人都觉得,她一个大学生,一定跟栾和平这样的莽汉没什么思想共鸣。
林玉琲当时只觉得可笑,喜欢一个人,或许他的学识会是加分项,但绝不会是决定因素。
话说回来,一旦她跟栾和平离婚恢复单身,这样的人只会更多。
她如果真的决定跟栾和平分开了,短期内绝不再想谈恋爱,更不想结婚。
总之,她只是最近不想看到栾和平。
因为他的破事,耽误了她学习,都快期末了,不能再让他影响她追赶进度。
但栾和平显然误会了。
他捂着她的嘴,别说她没办法解释,就算可以解释,这会儿也气得不想说了。
他的手被掰开了,眼看着妻子嘴巴张开,就要说让他无法接受的话,栾和平破罐破摔,一把抱住了她。
林玉琲的脸撞上栾和平的胸肌,她分神了片刻,胸肌好像变薄了。
下一秒,她被抱起来放到他膝盖上,是他们经常用的一个拥抱姿势。
“不要离婚。”
栾和平又重复了一遍,像个劣质复读机,就连声音,也喑哑黯淡。
林玉琲心揪了一下,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刚想开口,一滴水落在了她脖颈间。
“不要离婚……求你,别不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