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和平看见妻子的眼泪的那一刻,已经慌了手脚,她安静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却泪如雨下,瞬间打湿了脸庞。
他下意识想伸手给她拭泪,“乖……”
手却被用力打开。
林玉琲自己抬手胡乱擦着眼泪,她不想哭的,最起码不想现在在栾和平面前哭。
哭有什么用啊?
这件事寻根究底,栾和平做错了吗?他没有。
如今的社会环境,看这一年机械厂遭了多少灾就知道了,栾和平身处这个位置,忽然碰到她这样的异类,怎么可能放着不查。
他要是不查,才是渎职。
他不该娶她吗?
平心而论,他们俩的婚姻,即便其中藏了算计,开始的并不纯洁,但他是问过她的,她自己心知肚明,他们两人互有所求才点头答应。
他不该瞒着她吗?
林玉琲甚至自己都能想到,栾和平为什么不说。
要怎么说?说我已经知道了你最大的秘密,这更像是威胁,而不是坦白。
那她在难过痛苦些什么呢?
如果……如果是在刚结婚的时候,发现了这一切。
她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她应该会害怕,会惶恐不安,然后渐渐归于平静。
因为穿越这个秘密,关系到的是她的生命安全。
妈妈跟她讲过,不要吝啬付出自己的感情,但绝不能把关乎自己安危的东西,毫无保留地交付给另一个人。
人心易变,最经不起考验的,就是人心。
她妈妈跟她爸爸也是曾经相爱过,否则不会有她的出生,可离婚后,他们几乎老死不相往来。
她想跟栾和平携手一生,但一生太长,他们都太年轻,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林玉琲怎么敢把这能要她命的东西告诉他。
所以哪怕她跟栾和平感情越来越好,她也不敢说。
她知道栾和平对她好,他也确实对她好得无可挑剔。
她不能因为栾和平对她做了一件坏事,就把曾经所有的好都抹平消除,那不光是在否认栾和平,也是在否认自己曾经付出的感情。
可是,就是很难过啊。
人的心情,怎么才能自控呢?
她捂着心口,哭着问:“栾和平,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怎么能欺负我?”
她恨他。
她爱他。
她恨她还爱着他。
妈妈忘了教她,付出的感情和真心,要怎么才能完整无缺的拿回来。
她哭得惨烈,像个孩子一样张大嘴巴,眼泪流得到处都是,狼狈极了。
栾和平一颗心像被人活生生剖开,扔进了滚烫的开水里。
他喉间甚至泛起一阵腥甜,他抱住操控着他所有情绪的爱人,任由她的手胡乱地打在他身上脸上。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他一遍一遍重复,一遍一遍道歉。
她在他怀里嚎啕大哭,哭得头晕。
她的眼泪流得太多了,以至于没有察觉到,有那么两滴不是她的眼泪,混在她的泪水里,不知落在何处。
林玉琲哭着睡着了。
她病了一场,身体还没养好,情绪又大起大伏,精神上受不了,开启了自我保护机制。
栾和平去打水拧了条热毛巾,帮她把脸上、脖颈间的泪痕擦干。
又去找了她的护肤品,挖了一点儿雪花膏在掌心搓开,给她擦上。
天冷了,泪水蜇这么久,不擦点儿东西,她醒了脸就要疼了。
他手上全是茧子,担心蹭疼了妻子,只能努力放轻力道。
林玉琲哭太久了,哪怕睡着了,身体也不会不自觉的抽泣。
栾和平替她脱衣服的手一顿,抿着唇帮妻子脱掉厚外套,将人好好送进被子里裹好。
他在床边站了一会儿,才轻手轻脚出去,掩上卧室门。
走出堂屋,站在屋檐下,呆立片刻,忽然抬手给了自己一耳光。
他的力道可比林玉琲大多了,比起之前那不轻不重的一巴掌,他自己这一掌打得,口腔里瞬间泛起血腥气。
……
林玉琲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她睡了大半天,错过了午饭和晚饭,不知道是不是被饿醒的。
栾和平一直靠坐在床边守着她,听见呼吸声不对,就知道她醒了,连忙俯身,摸了摸妻子的脸,温声道:“醒了吗?先吃口饭再睡好吗?我熬了粥……”
林玉琲睡得有些发懵,脑子还没清醒,只觉得自己哪哪都不舒服,脑袋疼眼睛疼,难受地“哼”了一声,下意识道:“五哥,我疼。”
“哪疼?”栾和平忙把妻子抱起来,小心检查着。
“头疼……”
栾和平将她脑袋放到自己腿上,给她揉着太阳穴:“好点儿没?”
“好……”逐渐清醒的大脑,让林玉琲回忆起了睡着前的一切。
栾和平感觉到她的身体变得僵硬,下一秒,手指下的脑袋已经挪开。
林玉琲自己撑着坐了起来,栾和平下意识伸手想抱她,她往后挪了挪躲开。
栾和平的表情,像是又被人扇了一耳光。
他僵在那里,林玉琲没看他,把衣服穿好,下床上厕所洗手洗漱吃饭。
她吃了两大碗,有一说一,栾和平的厨艺现在完全合乎她的口味。
栾和平安静地像个木头人,他安静地跟着她,帮她端粥,给她夹菜。
夹的菜林玉琲也吃了,浪费可耻。
吃完饭,林玉琲去收拾行李,她明天要去学校,早上担心来不及。
栾和平面色倏地一变,顾不上她的排斥拒绝,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别走。”
林玉琲掰他手指,栾和平想不被掰开手指就得用力握紧,他刚刚加了一分力道,就听见妻子痛呼一声,下意识松开手。
“别走。”他挡在她能往外走的路上。
林玉琲看着他,她眼皮还有些泛红,因为生病,瘦了许多,下巴尖尖的,面色也不复之前的红润,看起来荏弱可怜。
“不是你说的吗?”林玉琲一字一句,说得清楚明白,“不是你说,要离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