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琲曾经看到过一句话,眼泪在爱你的人面前,是武器。
她却不怎么认同,武器是伤害别人的,她怎么会舍得伤害爱她的人呢?
就像她在妈妈面前哭,是为了让妈妈心疼她,哄她,或者答应她的小要求。
怎么会是为了伤害妈妈呢?
妈妈说,她从小就是个感情充沛的孩子,爱哭爱笑。
林玉琲自己都不记得她哭过多少回,有时候掉眼泪,甚至不是因为难过,假装哭她也能流泪,独门技巧。
可是她第一次见栾和平哭。
他哭起来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她被他按着后脑勺,看不到他的脸。
甚至他迅速调整了姿势,脸颊不再挨着她,她感知到的那滴泪,像个错觉。
他的声音也听不出哭腔,只有隐藏得极深的无助。
他在求她。
求她不要抛弃他。
多可笑啊,明明被骗的是她,他却可怜兮兮地求她别不要他。
林玉琲吸了吸鼻子,一点儿都不解气,也不觉得痛快,只有难过。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会变成这样。
她不懂,也问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次的秘密任务也就算了,林玉琲确实生气,但也就是骂他一顿或者再打几下出气的那个地步。
她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从跟他结婚就知道他工作内容不一般,也知道他的辛苦,他们保卫处,可是有一定伤亡率的。
她享受了他身份地位带来的好处和便利,自然要承担其责任与义务。
真正让她伤心的,一直都是栾和平明知道她身份,却瞒了她这么久,明知道她担心害怕,却还藏着不说。
栾和平知道她在问什么,却没有回答,沉默以对。
他这副态度,让林玉琲怒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她用力推搡着他:“你放开我,放手……”
“不放。”栾和平慌了,终于说了实话,“我害怕。”
林玉琲动作一顿,怀疑自己听错了。
在她眼里,栾和平真的是无所不能,哪怕这次,她以为他真的出事了,也没影响他在她心目中的形象。
可他说,他害怕。
话说出口,就没那么困难了。
栾和平苦笑一声,袒露自己的不堪:“我害怕,你对我越好,越爱我,我越不敢说,我怕你会对我失望,我怕你会恨我,怕你……”
怕你不要我了。
林玉琲僵住了。
她下意识想反驳,然后忽然顿住。
她开始反思,如果,假如说,栾和平真的跟她坦白了,她会怎么应对?
如果是刚结婚的时候,毫无疑问,她会更害怕他,每天战战兢兢,什么谈恋爱什么学习,她只会担心,栾和平会不会把她交出去。
那时候,她对他的信任,微薄到风一吹就散。
如果是她刚刚对他产生感情的时候,栾和平跟她说,我知道你真实身份是穿越者。
她会感动吗?不,她会吓个半死,那点儿刚萌芽的感情直接就被劈死了,然后怀疑,栾和平娶她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目的。
如果是她已经爱上栾和平的时候……
林玉琲仔细想了想,大约只有这个时候,他认真跟她坦白,她可能惶恐可能害怕,甚至可能生气可能恼羞成怒,但最后她会接受这件事。
因为她已经相信,他不会伤害她,也不会让她受到伤害。
就像现在,她跟栾和平发脾气,骂他气他,可她潜意识里,依旧不认为,栾和平会把她交出去。
“你知道我爱你吗?”她轻声问栾和平。
栾和平点了点头,手臂下意识收紧,将妻子抱得更紧。
不是在看到那封信的时候才知道的。
他的妻子,从来不屑于掩藏爱意,她的爱在眼睛里,在笑容里,在她的话语里动作里,他只是没经历过,反应有点儿慢,需要一点时间领悟,并不是傻子。
他早就知道,她爱他,他也爱她。
他从未有过的感情,让他每天都觉得幸福。
可栾和平也不明白,为什么那样的爱,竟然会让他生出许多从未有过负面情绪,自卑、恐惧、不安。
他开始害怕,害怕失去。
他不知道怎么攥紧抓住,那是无形的东西。
他习惯于掌控一切人或者事,这种无助感,让他更加不安与害怕。
但这些情绪自出现起,栾和平便极度厌恶,他接受不了软弱无能的自己。
这些情绪,不该出现在他身上。
不管是他自己,还是其他人对他的要求,都是如此。
林玉琲低头在栾和平肩膀上蹭了蹭眼睛,她忽然眼眶有点儿酸。
她是理论大师,栾和平的话,让她想起那句,因爱故生忧,因爱故生怖。
爱情这条路,早有无数人走过,于是留下了千千万万的经验与感慨。
但是,她也有点儿委屈。
“你不相信我。”她说:“你不相信我的爱。”
不相信她的爱坚定不移,不相信她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