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两人又来到了医院。
病房里,罗正均的气色果然比昨天好了不止一点半点。
也许是因为心结解开了一大半,也许是因为药物的作用,他脸上有了血色,眼神也恢复了往日的清亮有神,正靠在床头看秘书送来的文件。
看到赵雯雯和黄德山一起进来,他目光在赵雯雯脸上停留片刻,闪过一丝温和,随即落到黄德山那副如临大敌、紧绷着脸的模样上,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调侃的弧度。
“哟,黄大将军今天又亲自护驾来了?”
罗正均放下文件,语气带着一种久违的、只有他们发小老友之间才有的戏谑,“我这病房都快成你们警备区的重点监控对象了,还好这是京城,不是在沪上。”
黄德山本来就看他不顺眼,一听这调侃,更是火大,冷哼一声,没好气地回敬:
“要不是某人身体不中用,动不动就躺倒,谁乐意天天往这消毒水味儿里钻?我看你就是欠练,病好了不要一天天只会在办公室批文件,抽空多锻炼,,别动不动就躺着装柔弱。”
赵雯雯正把保温壶里的鸡汤倒出来,听到这两人又像小孩子一样斗嘴,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把温热的汤碗递给罗正均,轻轻瞪了黄德山一眼:“德山!正均他还病着呢!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哪来那么大火气。”
她的语气带着一点责备,但更多的是习惯性的调解。
罗正均接过汤碗,指尖无意间擦过她的手指,他动作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低下头喝了一口,称赞道:
“嗯,味道很好。麻烦你了,雯雯。”
这话是对赵雯雯说的,眼神温和,完全无视了旁边那个快要冒烟的黄德山。
黄德山看着这一幕,尤其是罗正均那明显好了太多的气色和暗藏得意的眼神,心里那股醋意和火气噌噌往上冒。
却又碍于赵雯雯刚才的话不能发作,只能黑着脸,抱着手臂站在窗前,用后脑勺表达他的极度不满。
在病房里待了不到半小时,大部分时间是赵雯雯和罗正均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些关于赵泽嘉和身体调养的闲话,黄德山全程扮演一尊散发冷气的雕像。
回去的路上,车内气氛压抑。
黄德山紧绷着脸,一言不发,目光直视前方,明显是在怄气,浑身上下都写着“我不高兴,快哄我”。
赵雯雯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京城熟悉的街景掠过,忽然轻轻开口,声音平静无波:“正均这病,难道你就没有一点责任?”
黄德山猛地转过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我有什么责任?!是他自己心眼小想不开!难道还是我让他病的?!”
赵雯雯缓缓转过头,目光清凌凌地看着他,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如果不是你步步紧逼,如果不是我怀了你的孩子,他会受刺激病倒吗?德山,事情是我们两个人做的,后果自然也有我们的一份。他现在躺在医院里,你倒有心思在这里吃干醋、耍脾气?”
她的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黄德山大半的火气。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无从驳起。
确实,罗正均的病倒,直接诱因就是赵雯雯怀孕和他之前的强势介入。
他哽了半天,脸色变了几变,那股理直气壮的醋意和怒火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理亏的憋闷和烦躁。
他重重靠回椅背,想扭开头不看赵雯雯,但终究是忍不住,拿起赵雯雯的一只手,放在的自己掌心中。
赵雯雯佯装生气,想把手抽出来,但却被他握得更紧。
她只得随他,只是把头转向了窗外。
对付黄德山,有时候讲道理比安抚更有效,尤其是当他确实不占理的时候。
只是,周旋于这两个男人之间,平衡他们复杂的情感和自尊,着实是一件有点儿耗神费力的事情。
第三天上午,赵雯雯决定在离开京城前,再带赵泽嘉去看一次罗正均。
这一次,黄德山虽然脸色依旧不算好看,但或许是前一天赵雯雯那番话起了作用,他没有再强硬地要求一同前往,只是沉着脸吩咐林峰务必跟进,自己则留在四合院里处理一些不得不处理的军务电话。
医院病房里,罗正均的气色比起前一天又好了不少,今早已经下床走了几圈。
看到赵雯雯和儿子一起来,他脸上露出了真切的笑容,尤其是对着赵泽嘉时,那份父亲的慈爱毫不掩饰。
“爸爸,你好点了吗?”赵泽嘉跑到床边,仰着小脸认真地问。
“好多了,看到泽嘉就更好了。”罗正均摸了摸儿子的头,眼神温和。
他看向赵雯雯,目光在她依旧清瘦但精神尚可的脸上停留片刻,语气舒缓:“今天就要回去了?”
“嗯,”赵雯雯点点头,将带来的鲜花插在床头柜上,“沪上那边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你好好休养,别急着工作。”
“我知道。”罗正均应着,他的目光比之前平静了许多,少了那份偏执的郁结,多了几分深沉的复杂和一种……近乎温和的释然。
赵雯雯知道她此行来的目的已经达到——探望、和解、以及那句让他重燃微妙希望的反问。
罗正均不再像之前那样急于抓住什么,反而显得从容了些许。
父子俩说了会儿话,赵泽嘉像个小大人似的嘱咐爸爸要听话吃药。罗正均耐心地听着,一一答应。
临别时,赵雯雯牵着赵泽嘉的手走到门口,罗正均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她。
“雯雯。”他忽然开口。
赵雯雯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罗正均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句简单的叮嘱:“路上小心。照顾好自己。”
千言万语,似乎都蕴含在这再平常不过的关切里。
赵雯雯微微颔首,回以一个浅淡却平和的笑容:“你也是。”
没有更多的言语,她带着儿子转身离开。病房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罗正均站在原地,望着那扇紧闭的门,良久,才缓缓踱回窗边。
窗外,天空湛蓝。他心中的那块巨石似乎被移开了大半,虽然空落之处依然存在,却不再是那种揪心的窒息。
他确信自己读懂了她的暗示,这就足够了。未来的日子还长,他有了新的、朦胧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