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二日天阴。
是杜温瑜亲自开车把姜瑰送回的域叶。
车上没有其他人, 就连保镖都没有一位。
杜温瑜把姜瑰抱回身上,揉揉弄弄了一番,才伸手给他穿好衣服, 将每一颗纽扣系得平整。
“别让任何一个人碰你。好不好?”
他亲着姜瑰的唇, 手顺着无比熟悉的腰际线条游移。
来之前被喂了润喉的丹参水, 姜瑰不肯说话。
更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挣脱不了, 垂着眼,犬齿狠狠咬破了杜温瑜的下唇。
杜温瑜低低笑起来。
鲜色欲滴的血渍顺着他唇际线条落下来,其中一滴砸在姜瑰刚穿在身上的新衣服上。
杜温瑜像是并未觉得疼痛, 反而瞧见了那滴血:“宝贝, 你要怎么跟你的小男朋友解释呢?”
姜瑰低头去看,神情微滞。
“是要说是和我偷情被弄脏了吗?”
杜温瑜掐着姜瑰的腰, 语气兴奋,“还是又想到了其他谎话,嗯?”
“你别说了!”
从昨晚至今巨大的恼羞成怒和烦闷忧虑在这一刻到底席卷了姜瑰的所有理智。
明明所有的思考都告诉他不要得罪杜温瑜, 哪怕先敷衍他,哄骗他,只要稳住他——这是姜瑰最大的一张底牌。
亦是曾经最好用的底牌。
只是现在底牌上覆盖的润色褪去, 露出了底部狰狞凶恶的另一面。
但姜瑰已经没其他牌可打了。
他不想把虞亭至当做一张牌。
这个世界上能对他好的人很少。
姜瑰咬着唇, 深吸口气——杜温瑜早晚是要回奥地利去的, 他的家族兴衰都在国外,总不会一直留在这里的。
他还有时间,还有机会。
不要怕。
男人的手骨抬起姜瑰的下颌。
直到近距离看,姜瑰才能看清杜温瑜瞳孔深处的底色是带着一抹灰色的, 很像荒漠狼的瞳孔。
他的手比姜瑰想象中的还有力度更重,只捏住下颌骨便能轻易让姜瑰连退让和逃跑都做不到。
杜温瑜唇覆上来,像主人一般品尝姜瑰的气息, 然后亲了亲他的鼻尖:“还带着我的味道,这么贪吃的宝贝。”
“你有病。”
姜瑰没忍住还是骂他。
杜温瑜抓了姜瑰的手,把玩很久,像儿童口唇期未被满足的孩子似的咬着他的指尖,轻声一笑,“被你发现了。”
姜瑰:“?”
杜温瑜的鼻尖几乎擦过姜瑰的鼻尖:“那更不能放过你了,傻瑰瑰。”
*
衣领上的那滴血最终还是没被擦掉。
好在姜瑰今天换的衣服也是偏深色,只要不凑太近去看,几乎看不出来什么端倪。
只是一夜不见。
域叶却像换了人间。
姜瑰没开车,就准备从员工通道走进去,只是没想到平时人流很少的位置此时此刻也挤满了各类的围观群众和新闻记者。
闪光灯不断打着,里面更深层的记者似乎围着一个才从写字楼里走出来的人。
距离太远,看不清晰。
姜瑰踮起脚往前够。
才挤了两步就听身边人毫不遮掩的大声嚷嚷:“我看八成和这个空降老板脱不开关系。”
“就是啊,白天才空降,半夜老股东就跳楼自杀。够神的了哦!”
“杀人要偿命啊,这老黎总辛苦多年了,平白给一个毛头小子做了嫁衣。”
“你看他接受采访那副样子冷得,多说一句都不愿意,杀人犯狂什么啊?”
姜瑰浑身僵了一下。
他下意识带起自己外套上的兜帽,又向上使劲拽了拽口罩,才用指头戳了旁边的一个人:“那个,我问下……这是谁跳楼啊?”
姜瑰特意找的中老年妇女,以免被认出自己。
果不其然。
旁边的中年女士早已经沉浸在八卦的氛围里不知今夕是何年:“是域叶最大的老板啊!黎重,黎重你知道吗?”
中年女士说几句开始八卦:“你们年轻人就应该像人家学习,多少要有点良心的哦。”
域叶本身的警卫处和赶来的警察驱散着人群。
姜瑰远远看到了公司花坛旁边那一摊黄黄白白的东西。
明明这么远应该闻不到任何味道的。
但他还是干呕了一下。
A市有无数像域叶这样高的楼,里面装着来来往往的人潮,也装着生意兴衰输赢赌注。
姜瑰抖着手想从衣兜里拿烟,听到旁边围过来的粉丝在跟保安打听自己的情况。
“请问一下网上刚传出来的姜瑰新电影辞演是真的吗?”
“对对,就是巫南导演那部!”
粉丝多数都是年轻女孩,安保不敢太用力驱逐,只是拦在外围:“对不起这是公司艺人内部问题。”
“那能不能帮我们带话给姜瑰让他千万别演了!离巫导远点行吗?”
“是呢,巫南导演私生活一直很干净也很骄傲的,被姜瑰带歪,我们真的很担心!”
“对呀对呀,能不能帮我们跟姜瑰说他既然这么大脸要辞演可千万别又回去了哈!”
“我也求巫导独美,求带话姜瑰谢谢!”
哦。
原来不是他的粉丝。
是巫南的梦女粉。
姜瑰压低帽子,叼着烟,绕过人群走了。
前门被人潮堵得水泄不通,公司的侧门倒是通顺如常。
姜瑰遥遥看了一眼还在被记者和警察围着的虞亭至,坐电梯重新回到自己的休息室,拉开门,看到休息室内熟悉的一切,突然觉得有些恶心。
“我给你喂过很多次药呢,宝宝。”
“乖瑰瑰,你休息室的床都被你弄湿了,是我抱你换的床单。你喜欢吗?”
杜温瑜坐过的那张书桌还摆在落地窗前。
姜瑰猛地掐灭了烟,反手锁门,逃也似的冲出走廊——险些撞上一个西装革履的秘书。
“抱歉姜先生。没烫到您吧?”
秘书手里还端着咖啡,在冷气里冒着一丝热度。
姜瑰抬头,面前的人很眼生,从没在域叶见过。
“我姓李,是夫人派过来给虞少爷做总助的。”
秘书笑得很客气,“姜先生叫我Ada就可以。”
姜瑰点了下头。
Ada问:“姜先生要不要回虞少爷办公室休息一下,他刚刚出门前说了,如果您回来,让我先带您去那里等他。”
姜瑰好奇:“虞亭至办公室?”
“虞少爷觉得您肯定不会喜欢黎董那间办公室,他重新选了一间。”
Ada笑盈盈的,“我让秘书办给您准备差点,您可以在那边休息,等虞少爷回来。”
到底是自己呆过这么多年的域叶。
姜瑰也没什么怕的,老老实实跟着去了。
不知道是听说了具体黎重干了什么,还是出于其他更多原因。
虞亭至新选的这间办公室的确和黎重曾经那间隔了老远,不仅不再同一层,连方向都不一样。
Ada带着姜瑰进去的时候桌上已经摆好了小餐点和轻食。
“姜先生,刚刚来的消息虞少爷可能要先过去配合调查。您看要用晚餐吗?”
姜瑰有点着急了:“为什么要调查?不是黎重自己跳楼的吗?楼下他们说监控都拍到了啊!”
“话是这样说的。”
Ada将咖啡端端正正在姜瑰面前放好,耐心道,“但还有很多经过他们需要了解,更何况虞少爷是空降,黎重背后也是有众多因素的,抱歉,姜先生。”
或许是因为药物用多的原因,姜瑰在情感态度上的反应总是迟钝。
像是一根已经被拉扯超量的皮筋,无论再怎么用力或保护,都很难再回到最初的模样。
姜瑰想了一会儿,后知后觉点点头:“谢谢。”
“您太客气了。”
Ada依旧职业而礼貌,“既然您没有特别偏重的食材,那我先让助理按照平时您的口味上,如果虞少爷的确太晚了,我再送您回去。”
这间办公室依旧很新,大概是才布置出来不久的原因,很多工作设施还不完善。
但姜瑰看到了挂在文件柜旁边的一幅画——
是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虞亭至画的那幅。
被姜瑰用黑笔涂了脸,也彻底破坏了艺术性,空剌剌的挂在那里,显得突兀又怪异。
姜瑰踮起脚,伸手摸了摸那张画面。
干涸的油彩有着些微不平的高低起伏,被他涂抹过的黑色附着在色泽鲜明的图景上,有种令人发笑的滑稽感。
可这让姜瑰觉得安全。
他搬了个椅子过来,爬上去将这幅画从挂钩上取了下来,然后抱着重新回到沙发上。
月色落进浅白色窗纱。
姜瑰仿佛听到耳边有细碎的声响,一下子睁开眼睛。
“吵到你了?”
男人的声音清澈,既不是杜温瑜那种被众人追捧的低音,也不是谢筠池总是高高在上似笑非笑的味道。
是虞亭至。
身上不知什么时候盖了一件男士的长款披风,是非常挡风的面料,将空调的冷气遮得彻彻底底。
原本抱在手中的画放在桌子旁。
虞亭至向姜瑰伸出手:“害怕了?来,老公抱抱。”
一滴泪蓦然从姜瑰眼眶里落了下来。
狠狠砸进了虞亭至的风衣里。
他眼底一慌,伸手圈住姜瑰的腰,像大人抱小孩似的围在怀里:“怎么哭了?不哭,是不是累了?受委屈了?”
止不住的眼泪像彻底失去控制的堤坝一样滚出眼眶。
很快就浸透了虞亭至抱着姜瑰的右半边肩膀。
他哭得无声无息又撕心裂肺,随着泪意决堤抽泣渐渐变成放声大哭的伤心,最后是整个人都在抽抖的恸哭。
一些尖锐又沙哑的哀鸣像被切开了气管的小动物,在不顾一切的寻求最后一丝慰藉。
虞亭至心也被姜瑰哭碎了,他来不及伸手擦,便抱着姜瑰一点一点去吻他脸上的泪:“不怕,瑰瑰,我保护你,无论什么事,我都保护你。”
姜瑰漂亮的眼睛里全是水痕,他怔怔的瞧着虞亭至,哭到后面连声音都吐不出来,只剩一些狼狈的呛咳和反复的打嗝。
秘书给虞亭至沏的热茶就在桌上。
虞亭至喝一口热茶,由滚烫到温度适宜,再搂着姜瑰哺进他唇齿里,有力的指骨温柔的擦去嘴角带出的水渍。
“不会有事的,瑰瑰。”
虞亭至垂头,额头抵在姜瑰光洁的额头,“我们会好好在一起,不怕,宝贝。不要怕。”
姜瑰缩在虞亭至怀里闭了闭眼。
黎重摔死的惨状就立刻浮现在他面前。
铺开的血,溅起的人体,黄白的组织。
姜瑰颤抖着张大眼睛,伸出手,一点点,缓缓的,抱住虞亭至的腰。
姜瑰说:“我看到……黎重了。”
“我知道。”
虞亭至一下一下亲姜瑰的发顶,“Ada跟我说了,今晚我们不睡觉,我带你去昙山看日出,好不好?”
姜瑰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他问:“然后呢?”
“然后我们去最大的游乐园,玩个开心。”
姜瑰吸着气,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窗外的夜色。
这并不是A市最好的CBD视野。
姜家那栋也不是。
这座大城市最好的主宅在谢筠池的麓岛一号,在杜温瑜的七号公馆。
而最好的写字楼也被谢筠池所掌控。
姜瑰并不了解杜温瑜。
可他不明白为什么一闭眼,他的脑海里就跳出黎重的惨死和杜温瑜绅士儒雅的笑脸。
这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夜晚。
之后会迎来同样普普通通的一个清晨。
这座城市的八车道依旧拥挤。
街角的摊贩和络绎不绝的人流像是跳动的音符。
今日昙山山顶无雾。
除了为数不多的游客和不远处正在每日早晨约定好唱歌的老年乐器合唱队。
山顶显得空旷。
橙黄色的日头遥遥从地平线的那头升起来,跳出地平线,慢慢攀升,光线落进古代皇家私宅,接着在一瞬间天光大亮。
姜瑰突然想起小时候自己在课文中学过的一篇课文——原来日出真的是课文里写的那样。
真可惜人生到此,竟然才第一次看到。
不过总是看到了的。
虞亭至的掌心温热坚定,日光的光影洒下来,将两人的身影拉长相交,看上去竟是个交颈的模样。
姜瑰觉得有点吉利,摸出手机拍了一张。
他手机昨晚去虞亭至办公室后才冲上的电,后来睡着就随意放在桌上,没有再看一眼。
此时拍完照片。
姜瑰才发现原来在关机期间虞亭至给自己发过这么多信息。
“弄完了吗?我来接你。”
“乖宝?”
“瑰瑰,还在忙吗?”
“太晚了,叫人家送也不方便,我现在过来吧。”
“我在他家别墅外面了。”
“别墅灯黑了,乖宝,睡着了吗?”
“公司有点事我回去一趟,别担心,明天见。”
“等我。”
姜瑰猛地暗灭手机。
他狠狠揉了下眼,揉得眼尾通红,才敢握紧虞亭至的手。
他的语气又肆意又骄纵,仰起脸。
“吹吹,进沙子了。”
“好。”
虞亭至便牵着他,毫无不耐烦的一点点吹,“泛红了,我们一会儿回去的路上在医院看看。”
姜瑰将泛出鼻腔的酸重新吞下去,摇摇头:“不用。”
没有质问,没有试探,没有不耐。
天边的云层被晨初的太阳镀上一层金色,亮得姜瑰感到绝望。
他轻轻伸手碰了碰脸,将眼尾的一点泪痕擦得干干净净,转过脸大笑着问虞亭至:“对了,我的亲亲新老板。”
姜瑰那张艳丽的脸笼罩在晨光里,有种模糊到不真切的美感。
“我的五千万违约金到账了吗?”
“急什么?”
虞亭至伸手刮了下姜瑰的鼻尖,回答了他,“本来在僵持,昨天半夜网上突然上传了一段你们那个剧组的原视频,直接佐证是巫南先提解约。”
姜瑰顿了一下,没有开口。
虞亭至道:“不出意外的话,这两天就能收到了。”
五千万比姜瑰差的四千万还要多出一千万。
昙山日出时起了风。
虞亭至把姜瑰裹在风衣里,两人一直到日头稳稳当当的照亮这一片的山坡,才在明媚的光线里接了个绵长又温柔的吻。
因为身高差明显,姜瑰从虞亭至风衣里仰起脸的时候,正巧能蹭到他新长的胡茬。
“好扎。”
姜瑰骄里娇气的抱怨,还很有脾气的踩了虞亭至一脚。
“嗯。”
虞亭至低头又扎了他一下,“回去给我剃了?要不晚上要扎你其他地方了。”
姜瑰:“……”
姜瑰瞪了虞亭至一眼别开视线。
远处老头老太太的歌舞团在用手风琴合唱老歌《明天会更好》,晨练的老人四散开来,看上去无比悠闲。
姜瑰从小生活的局促又忙碌,从没见过这么缓慢的节奏。
就好像真的如同歌里说的——明天会更好。
姜瑰伸手抱住了虞亭至的腰。
和自己单薄瘦弱毫无几丝肉的骨架相比,虞亭至腰腹线条分外流畅,是种长期打磨后的形状。
很好摸。
姜瑰情不自禁的多摸了两把。
直到虞亭至抓住他手,无奈低头:“瑰瑰,就非要现在摸吗?”
姜瑰很坚定:“再摸五毛钱的。”
虞亭至:“……”
或许由于自小身体就不够结实的原因,姜瑰的手温度终年偏低,甚至引起过其他化妆师和造型师的疑惑。
而虞亭至则是温暖的。
温度从姜瑰的手掌传递,直到他整个人都好像多了那么一点点少得可怜的决心。
“我给你买个礼物吧,虞亭至。”
朝霞把姜瑰向着光线的那半边侧脸映得非常生动雀跃,他从虞亭至风衣里钻出去,拉过男人的手,“我给你送个好礼物。”
虞亭至被姜瑰带着向前:“什么?”
“啰嗦,快开车,买到你就知道了!”
*
A市许多大型商场都要到十点以后才陆续开门。
姜瑰显然是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这一点,但又不肯老老实实承认,于是非要拉着虞亭至一起窝在地下停车场里,硬生生成了今日份中寰商圈奢品珠宝的第一位客人。
他戴了口罩和帽子,像个贼似的走在虞亭至身后。
虞亭至向来大方,毫不避讳的牵着姜瑰的手:“想看什么?”
姜瑰带着虞亭至走过那些花里胡哨的饰品,最后在总台最里面的一片柜子前停下来。
珠宝店里的柜子摆设也是有讲究的。
镇店之宝多数摆在中央,更符合大众消费和审美的摆在外围,内里深处的几排柜子要不就是贵宾区,要么就是特殊孤品,总之价格不菲。
柜姐是市场营销里最有眼色的一类人。
她看不清姜瑰的样子,但她一眼看到虞亭至脸上对于贵价标签的平淡和无视。
这才是最有潜力的一类客人。
更何况——这一排柜子里呈现的全是戒指。
订婚戒,结婚结,对戒,孤戒。
柜姐热情问姜瑰:“是给您和您女朋友选吗?您看喜欢哪种色?”
虞亭至就在姜瑰身后站着。
“哎……不是。”
姜瑰摸了摸鼻尖,还是开了口,“是我和我男朋友,麻烦您给看看,有合适的情侣戒吗?”
柜姐了然:“当然有啦!您稍等我去给您拿图样。”
姜瑰有点犹豫:“图样,是没有现货吗?”
“是这样先生,因为男士情侣对戒购买比较少,而且一般都是定制款,所以我们还是更推荐您根据和爱人的喜好来定制哦。”
有力温热的大手包住姜瑰放在柜台上的手。
虞亭至含笑的眼睛看过来:“原来带我来是想套牢我。”
姜瑰:“……”
能在多年前主动勾上谢筠池,又连着换了巫南和杜温瑜,姜瑰觉得自己从来脸皮都是足厚够的。
但原本藏着的秘密被突然挑破。
姜瑰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一下子红了脸。
“……你不想要就算了。”
姜瑰伸手就要从虞亭至的掌心里抽出自己的手,不仅没成功,反而被握得更紧了些。
虞亭至另一只手揽住姜瑰,低头,在他额头上落了个吻。
“我很喜欢,宝贝。”
虞亭至牵着姜瑰的手,是最贴近的五指相扣的姿态,又重新说,“谢谢你。”
姜瑰:“……”
他从没有过一段正常的恋爱,亦没有过正常的感情。
哪怕他看过许多恋爱剧本——
也是直到这一刻,姜瑰才知道,原来谈恋爱真的会开心,会害羞,会心跳加速。
原来和其他人给自己的不一样。
和伤口疼痛带来的快感也不一样。
柜姐拿来图册,用修长的手指逐一给两人介绍。
姜瑰怔怔的看着那些图册上熠熠生辉的情侣对戒,任由柜姐进行量尺寸和款式推荐的操作。
他突然问:“如果我在这里订好戒指的话,大概多久能取到呢?”
柜姐道:“一般大概三个月左右,先生,如果您很急的话也可以走我们的VIP专属通道,只要一个月,过需要您必须是VIP用户才可以。”
他当然是VIP用户,甚至可以说是S级VIP用户。
三个月。
姜瑰没再说话,旁边的虞亭至倒是选到一个他很心仪的款式,轻轻拍了拍姜瑰的头让他一起看。
两个人能在一起合拍又顺心,很多时候姜瑰觉得或许他们本来就有很多相同之处。
虞亭至选的那颗戒指简约但不简单,六芒星切割的蓝宝石在戒托中熠熠生辉,衬得周围一圈碎钻和戒圈上特殊的内扣款式,无不向外彰显着两人关系和其亲密。
他又给姜瑰指了其他几组对戒,不知道是不是先入为主的观念,姜瑰还是觉得第一对最好。
“这个要等多久呢?”
姜瑰问。
柜姐又仔细确认了一遍时间:“姜先生,我们可以为您做加急,两个月以后就能到了。”
虞亭至亲了亲姜瑰的脸:“那我们就要这一对,哪里付定金?”
柜姐:“这边。”
姜瑰有点着急的跟过去:“我来付。”
“我来。”
虞亭至单手揽了姜瑰的腰,把他按在座位上坐好了,“那部电影的解约费留着给你做零花钱,嗯?”
姜瑰:“……”
情侣对戒有自己的特殊性,除了双人的圈口和戒圈选择,还涉及到双方戒圈内是否要落款刻字等一系列问题。
比起自己,姜瑰显然更相信虞亭至的审美,于是老老实实在一旁边玩游戏边等着他。
中途虞亭至接了一通电话,过了一会儿,又接了一通。
等所有尺寸都确定完毕,姜瑰有点好奇的偏过头问虞亭至:“谁打电话啊?”
虞亭至还没来得及回答,又一通电话接了进来。
“不要紧。”
虞亭至轻轻捏了下姜瑰的脸,也不避讳他,接通电话讲了几句。
这次姜瑰隐约听懂了大概是公司的问题。
其中有些是英文的词汇他听不太懂,除此之外就是一些是税务和投资问题。
令人头大。
姜瑰索性去商场的冰淇淋车上买了盒巧克力口味的冰淇淋,一边吃一边等虞亭至打完电话。
几分钟后。
虞亭至放下电话,有些抱歉的亲了亲姜瑰:“宝贝,公司有点事我要去处理下,我先送你回家好不好?”
姜瑰摇摇头,踮起脚:“老公亲一下。”
这座商场是A市最有名的地段,此刻客人不算多,但也有人路过。
虞亭至把姜瑰头上的兜帽给他戴起来遮上,然后俯身,跟他接了个吻:“在家等我,好不好?”
“好哦。”
姜瑰唇很软,很容易被男人亲肿,显得盈盈可人,“不过你不用送我,我再转一会儿好了,我等您吃晚餐。”
虞亭至有些犹豫,但手机不间断的再次响起来。
他只得退了一步:“好,那晚上想吃什么?我买回家给你做。”
“玉米排骨汤吧。”
姜瑰口味其实很家常,“还要吃甜品,你给我做双皮奶。”
“行。”
虞亭至应了,在姜瑰唇角又亲了亲,松开手,“乖乖在家等我,我处理完就回家。”
姜瑰乖乖顺顺的点点头:“嗯嗯,知道了,去吧去吧。”
虞亭至挺拔高挑的身影向前走了,走过转角,下了电梯,消失在视野尽头。
姜瑰从兜里摸了根细烟叼在嘴边,又去摸火机,摸了半天才想起来,是今天早上刚刚换了衣服。
姜瑰转身回了刚才那家店。
柜姐也还是刚才那个,见人回来有些惊讶:“先生您好,是刚刚的定制还有其他需求吗?”
大概是为了满足稀有和等待才能体现价值的特点,定制的珠宝向来是店里最赚钱的买卖。
可两个月也太久了。
姜瑰重新坐下来:“有没有现在就有货能拿的对戒?”
柜姐:“……啊,您不是才定做了一对吗?”
姜瑰的面上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急躁,很细微,却搅得他心神不宁:“那一对你照常做,我还要再买一对。”
这下柜姐立刻又有了笑容:“有的有的,先生。您看看这几款还喜欢吗?”
男款对戒到底是少数,选来选去能拿现货和改圈的只有几只。
姜瑰在犹豫和放弃之间徘徊许久,还是挑了一对自己十分勉强能看的上眼的付了钱。
很巧的是这一对的圈口刚巧对上他和虞亭至。
柜姐很快包装好给姜瑰递了过来,很有素养的恭喜:“这一对也很衬你们,祝福您和刚才那位先生天长地久,百年好合。”
姜瑰本来都接过来转身走了,听到这句话,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柜姐一眼。
那一眼眼里神色奇怪,像是含了笑,又像是怨毒和嘲弄。
柜姐竟被看得打了个冷颤。
“虽然但是,好吧,谢了。”
姜瑰戴着口罩,看不清神情,“对了,靓女,如果下次他来取戒指,别跟他提起我买的这一对。可以吗?”
柜姐立刻答应了。
姜瑰似乎有些满意,挥挥手,出了店门。
*
A市其实没有雨季,但今年不知为何,像是格外多雨。
倾盆如注的雨水淹没道路。
姜瑰坐在商场角落的咖啡店离喝热可可,手机里是虞亭至刚发来的信息。
“下雨了,我让助理去接你,别自己回家,容易淋到雨。”
他没回信息,随手往下翻了翻。
虞亭至的手机来电热闹。
姜瑰的手机里也不遑多让。
只是他总是静音。
在姜瑰所有的通讯软件里,除了必要的工作信息,其余人一律免打扰。
这是个很好的方法。
不仅避免被抓到,还避免被查岗,更避免两个男人撞在一起的尴尬场面。
第二栏是杜温瑜的信息。
足足八十多条。
姜瑰点进去看——全是各种偷拍的照片和视频。
从姜瑰早上下车回到域叶,到远远看跳楼的场景,再到由员工通道走进公司。
接着就是和虞亭至亲吻拥抱的画面,一起在昙山看日出的照片,一起上下车逛街。
和一起挑选戒指的视频。
最后一条信息终于不再是姜瑰和虞亭至。
而是他和杜温瑜——在床上。
那真的是一个很大的视频,无论是从时长还是画质,都令人觉得窒息。
玫瑰花房的夜静谧而空旷。
越发显得视频里的声音糜乱而水声滋滋。
姜瑰甚至从没见过哪一款监控探头能有如此高清的捕捉感,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记录出他所有难堪和放浪的模样。
监控视频左上角的声音一秒一秒的过。
杜温瑜像是能从不知名的任何角落窥到他姜瑰正在看这视频。
新一条的信息传了过来。
“宝贝,我很不开心你和他去选对戒呢。”
在文字表现的世界里,许多情感被简易的文字压抑收敛,又反而更显得病态。
“你骗了我,我却那么相信你,好令人难过。”
杯子里的热可可慢慢凉了,捂在白瓷杯上的指尖也渐渐攥紧。
姜瑰甩过谢筠池,甩过巫南,他毫不手软的利用任何人——唯独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些怕杜温瑜。
这种怕或许来源于床上的控制,或者来源于其他控制,其他挣脱不了的控制。
姜瑰也说不明白。
但他的直觉总是提醒他,离杜温瑜远一点。
新的信息又来了。
“宝贝,你们的对戒很廉价。只有这样的珠宝才配得上你。”
杜温瑜发来一张图。
图上是铂金做成的脚环,上面每一节都镶嵌大颗纯度极高的祖母绿宝石,价值连城。
脚环连接处用同样细长的链条栓起来,一圈一圈的绕在男人骨节分明的手骨上,珠宝感强得熠熠生辉。
如果忽略这是一件漂亮的刑具。
“瑰瑰,如果再不快点回来,那只有等你的水彻底浇透它,我才会放你睡觉了。”
杜温瑜不堪入目的话一句又一句,似乎始终没有得到回复让这个男人内心的嫉妒和欲望不断灼烧。
店里没其他人,咖啡台后两个女孩聊着八卦:“你有看刚刚爆上头条那个域叶税务问题吗?”
“看到了看到了,是不是姜瑰的公司?哇塞他公司终于出事了,希望姜瑰也出事!”
“好像不止是税务问题,还牵扯到谋杀前高管……哇,这个新ceo好帅。”
姜瑰愣了一下,关了通讯软件,点开热搜去看。
——域叶果然爆上了第一名。
“疑域叶新ceo涉谋害前公司高管被带走调查”
“域叶深陷经济问题,恐偷税千万。”
“巫南新剧副导指责域叶言而无信,随意调换演员,已正式提出起诉。”
姜瑰赶忙给虞亭至打电话。
没有接听。
他赶忙又给虞亭至助理打,过了一会儿,电话通了。
“虞亭至怎么回事?”
姜瑰劈头就问。
助理支支吾吾一会儿,才道:“姜先生,具体我们也不太清楚,这件事爆出来很突然,虞总明明是刚过来的,前面那些事都和他扯不上关系……”
姜瑰立刻懂了:“你们意思是有人针对他?”
“姜先生,不是我的意思……”
助理身边似乎有人,每一个字都说得谨慎,“这件事闹得很大,是虞总母亲过来了。”
虞亭至只和姜瑰提过一次他母亲。
姜瑰突然想起,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虞亭至是不会回他母亲那边的。
短暂的杂音过后。
电话被另一个人接过去。
那个女人的声音干练,老道,凌厉,又像是带了些疲惫:“是姜瑰吗?”
“……是。”
“幸会了,虽然没见过面,我是虞亭至的母亲。”
姜瑰:“……”
他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索性虞亭至母亲也没给他留他太多说话的机会:“阿至那边很多事还要等我去忙,姜瑰,我只能和你长话短说。”
“你放过阿至吧。”
姜瑰怔了怔:“阿姨……”
“别误会,我不是那种封建保守和老古董。我不赞同你和阿至在一起,是因为你实在太乱了。”
虞亭至母亲道,“姜瑰,我说直接一点,就我目前为止知道的,你至少和杜温瑜,谢筠池,巫南三个人都有关系。”
“域叶是小公司,我也不是什么大人物,能突然出这么大事,我们都应该心知肚明其中原因。”
“姜瑰,你身边的这些人,阿至一个也惹不起。所以麻烦你放过他吧。”
电话挂断。
姜瑰在椅子上坐了许久,最终闭了闭眼,将杯子里最后一口可可喝了干净。
他重新打开手机,翻开聊天软件一连串的记录。
跳过虞亭至,跳过杜温瑜,不断向下。
是一个已经许久没联系过的头像框,纯黑背景,单上面一个毛笔的“池”字。
这字写得其实不好,笔锋无力,落笔走势生硬,运笔亦不流畅。
但这个头像谢筠池从来没换过。
姜瑰想起很多年前谢筠池握着他的手写下这个字的时候。
他还不知道,原来姜佩玉最喜欢白鸢尾。
白鸢尾确实很纯洁。
不像他姜瑰,就只喜欢和血一样颜色的红玫瑰。
有些事随着时间过去了。
有些又怎么都过不去。
姜瑰平静的点开那个头像:“域叶的税务问题清单是你漏出去的,虞亭至也没惹你。为什么?”
那个人仿佛就等在手机前,就在等姜瑰的信息。
下一秒。
一个新回复跳出来。
“香榭丽迩温泉酒店六十九层,现在,来见我。”
与此同时。
姜家别墅。
一位新客的突然到访让这间几近沉寂的老式豪宅焕发出一丝垂死的生机。
杜温瑜的大名在整个A市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自从他成为杜家真正的掌舵人,他身后家族的一切更是庞大到宛如巨兽,沉沉压在这一方雾霭迷蒙的天空中。
姜昊成和楚岚从没想到有朝一日能被杜温瑜上门拜访,坐在客厅里连手脚都摆的不太自然。
杜温瑜却悠然的仿佛这是他自家的院子。
保镖自然的围在两旁,除了特助May外,另有两位助理送上成箱成箱的礼品。
杜温瑜绅士又温和,一张画皮镶在那张过人的容貌上,无比得体:“二位千万不要拘谨,我这次来,主要是想见姜公子一面。”
楚岚有些茫然,她并不记得姜家能和杜温瑜攀上哪怕一点交情:“您说的姜公子……”
“肯定是我们大儿子,阿玉。”
姜昊成打断她,“姜瑰哪能配得上和杜先生出去!”
杜温瑜眸色陡然一暗,随即,却弯出一个笑容:“姜先生说的没错,我是想请大公子姜佩玉随我出门一叙。”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