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看见的那粒沙,到了傍晚,或许已经在百里之外。
劲风掠过荒漠,映射着黄金色光芒的沙粒扬起,在半空中摇曳、翻飞,围绕着沙地中的旅人起舞。
站得再高些,望得再远一些,以更广阔的视野去观察这个世界,可以看见另一幅截然不同的景象,万千条通透的“丝带”飘荡在沙漠上空,延伸向远方的地平线。
“丝带”以呼吸的节律闪烁着,忽明忽暗,宛似天河。青天白日下,这千万条绚烂的“星河”,走过旅人的身旁,亲吻过她们的面颊,然后以不同的角度和方向,朝着天空与沙漠的交界奔袭。
又一粒再微小不过的沙从地面扬起,离开了属于自己的沙丘。那是一粒即使直冲旅人的面颊,也不会被发现的细小的沙。沙在风中旋转,上升,没有在旅人身上花太多的时间,沙很快汇入“星河”,和着其他的同胞们一起,流淌向未知的远方。
几次跌落,几次飞扬,沙最终也顺着“星河”的轨迹来到了沙漠的边缘。“星河”的尽头,是绝对无法逾越的高峰。远远的就可以看见高峰顶端圣洁的白。
那些白色万年如一日,似乎一直停留在原地,从未动弹过。颠沛流离的沙不知觉抵达了“星河”的尽头,沙遇到了坚不可摧的山体石壁。
那是西方的葱岭,是南面的昆仑,是北面的白山。是她们一手铸就了这片沙漠,也是她们死死困住了这片沙漠。
沙的前方没有了道路,沿着石壁滑落,终于也停留在一处山石的缝隙中。像山巅的白一样停留下来。
以后还会像离开无数的沙丘那样离开这个缝隙吗?谁也说不清。未来会发生什么,本就是难以预知的。即使是造物主的造物,终有一日也会违背造物主的意愿,走上自己的道路。
季节更替,冰雪消融。
彤云上升,骤雨跌落。
阳光是最伟大的冲锋号。雪水和雨水的清流从高地向下俯冲,向着沙漠腹地发起进攻。超过一百道河流,她们来自慕士塔格峰,来自古里雅冰川,来自托木尔峰……她们将要跨越整座沙漠,给每一个沙漠中的生灵带去生命之源。
这注定是悲壮的征途。河流奋力向前,试图冲破黄沙与白日的围堵,百道河流干涸,最后也只是在沙漠表面留下扭曲、可怜的褶皱。尽管如此,还有河流仍在抗争,仍在前进。
叶尔羌河、阿克苏河和和田河,她们奔袭千里,跨越沙漠,汇聚成一条永远不会汇入海洋的河流。
在沙漠的腹地,和田河与一道纵贯沙漠东西的山脉接壤。山脉南侧是灰白的白云岩,北则侧是截然不同的红褐色砂岩。白云岩一侧的山脚下,有一个疲惫的身影正向着和田河的河岸前行。
这条沙漠中唯一的山脉,叫做麻扎塔格山,这一点辛叡恩是知道的。沿着麻扎塔格山一直向东,就能找到一条由南至北深入沙漠腹地的河流,这一点,辛叡恩也是知道的。在她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和她说过这片沙漠中的奇闻轶事。
与寻常的家庭不同,辛叡恩冠的是母亲的姓。辛叡恩的母亲年轻时,辛家还是南方的剑道名门。辛叡恩的父亲,就是在那个时段入赘辛家,改换了姓。
辛家位处西南,而彼时的辛家家主——也就是辛叡恩的爷爷——为人正直豪爽,与西疆人狂放的性格甚是契合。也正是因为这些原因,辛家有不少来自西疆的门客。这些来自西疆的剑客,和辛叡恩的爷爷一起,打拼出了辛家曾经的辉煌。
辛叡恩母亲的恩师,也是一位西疆人。西疆人不光教导剑术,还向她讲述西疆的故事。譬如英勇少年塔里木,为了拯救绿洲独自对抗黄沙怪的故事;又比如为了信仰献身,葬在麻扎塔格山脚下的姑娘玛尔江汗的故事;还有沙漠中的哭声,传说那是来自一位寻找钥匙的姑娘。这样的故事还有许多。它们伴随辛叡恩母亲成长,爱与勇毅之心也经此传递。
血轩辕死掉以后,辛家理所应当地成为众矢之的。尽管辛家也为对抗血轩辕倾尽全力,但人们还是将憎恨平等地转移、发泄到每一个西疆人的身上。辛家的门客悉数殒身,辛叡恩的父亲下落不明,而辛叡恩的爷爷在马首山下自戕。自此,辛家一落千丈。
母亲为保全腹中未足月的辛叡恩,毅然自废武功。到最后,只有故事留了下来。
干粮与水都快要断绝了,辛叡恩最小限度地摄取能量和补充水分。沿着山体东行,故事中埋葬玛尔江汗的麻扎塔格山的尽头,是一条宽广的河流。饥渴与炎热不断消磨她的意志,她已经忘了自己究竟走了多久。
身边的沙丘一成不变,她偶尔会恍惚地想:自己是不是一直没有离开过原地?
“早晨看见的沙丘,与夜晚看见的,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沙丘。”母亲说给辛叡恩听的故事里,有这么一段话。
“你憎恨他们吗?母亲。”辛叡恩问。
“我从前是一个女儿。现在,是一个母亲。”辛叡恩的母亲说。
辛叡恩睁开眼,她不知什么时候倒在沙堆中了。几乎吃完了干粮和水,她还是没能找到贺子安的踪影。
她知道贺子安是为了自己才变成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早晨看见的沙丘,与入夜前看到的,不是同一个沙丘了。”母亲温柔的声音再次在辛叡恩的耳边响起。
辛叡恩咬紧牙关从沙堆中站了起来。“我也不是从前的我了。”
虽然有些轻微,但是辛叡恩的确听见了远方的水流声。麻扎塔格山就快要到达尽头。
*
“曲大夫。”
曲幽的手搭在李娜炅的手腕上,有些愣神。
“曲大夫?”李乐天又唤了一声。
曲幽这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叫自己。她对这个称呼还不太习惯,从前病人都是这样叫她的婆婆。
通往曲家医馆的小巷,两边间隔有序地站满了士兵。本就不大医馆里,也显得拥挤,不光有曲幽和躺在床上的病人,还有勤王军的统帅象玉、文曲城的城主陈长贵和武林盟主李乐天。这躺在床上的姑娘,似乎是大名鼎鼎沧海剑庄的庄主。
这些人单拎一个出来,都是可以牵动如今时局的人,如今竟都集聚在这一方小小的空间之中。
“曲大夫,李姑娘她怎么样了?”李乐天不安地询问道。
“她这个样子,持续多久了?”
“大概有两个月。在沙漠耽搁得太久,我也不能确定具体的时间了。”李乐天有些无力地说,“这段日子里,她每天能清醒一会儿。绝大部分时间里,都是昏迷不醒。”
“能撑到现在,真是奇迹。”曲幽从身旁的药箱中取出了放置银针的针囊,说:“几位大人先行回避吧,我要替李姑娘施针了。”
“那就有劳姑娘了。”陈长贵点了点头,出了门去。
象玉走了两步,回头发现李乐天还怔在原地。于是又折返,拍了拍李乐天的肩膀,说:“曲婆婆是武陵城最好的大夫。曲姑娘是她唯一的真传弟子,放心吧,李姑娘不会有事的。”
三人退到小巷中。象玉关上了医馆的门,又屏退了巷子两边看守的士兵。狭窄的小巷一时间感觉宽敞了不少,李乐天的心中也不觉松活了些。
“多谢了,象帮主。帮我找到曲大夫。”李乐天道谢说,“如果不是你疏通了地域间军队的关系,我也没这么快能到达铸剑城。”
“千万不要这样说。”象玉叹了口气,道:“在黑山之上李兄帮了象某一把。象某在最后还能为你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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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所能及的事,是我之幸。”
听见象玉有些颓丧的说法,注意力才从紧闭的大门上离开。“象帮主可是遇上什么难事了?”
象玉沉吟片刻,泄气似的答:“罢了,和李兄你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说来惭愧,军队如今已在失控的边缘。名门世家很快会推出新的统帅,接替我的位置。就是再晚上十天半月,可能象某也帮不上李兄的忙了。”
“是战事不顺吗?”
“恰恰就是因为战事顺利。”象玉苦笑,“当初在黑山时,大家尚且还有朝廷这个共同的敌人。我能够借着李兄的名号和丐帮的名声,将大家捏合起来。”
“如今大局初定,名门的剑客们已经行动起来,设法分割权力与利益。”
“就算是各怀鬼胎,阵前换帅,也得有个正当的理由。”李乐天皱眉。
在黑山时,李乐天就受过不少名门正派的冷眼,哪怕是在击败了贺子安,那种打量物件一样的眼神也没有改变过。他早知道这帮人会够做出这样的事,绝不会让权力旁落。
能毫不犹豫地将所谓的盟主之位托付给他人,前往西疆寻找辛叡恩,一方面也是李乐天心里明白,这个位置他是坐不久的,终归是不属于他的。陈长吉向他描绘的剑童的未来,他从没有相信过。
李乐天最初,也是最终的目的,是为自己争取一个能与辛叡恩平等对话的机会。当然,结局是辛叡恩拒绝了他,这一点他也早做好了心理准备。
占据了李乐天迄今为止九成人生的铸剑经历告诉他,成功是不断想象,不断实践、调整的结果。他会设想每一种可能,并为了他所期望的可能竭尽全力,但他绝不是一个会沉湎于自己的幻想,难以自拔的男人。一旦失败,他就会即刻调整,尝试更正确的可能性。
盟主之位之所以交给象玉与苏义山,另一方面,是因为丐帮与苏义山归根究底和自己是相仿的。丐帮接纳天下流离失所的百姓,不问出身与来处。而苏义山本身就是剑童,自不用多说。只是李乐天没有料想到,就算是丐帮竟然也入不了名门正派的眼,象玉也要被逼下马。
“李兄有所不知,现如今江湖中有一种传闻甚嚣尘上,”象玉道:“有人见到一男一女在李庄主和白少侠之前进入了龙亭镇,是他们杀死了李庄主与白少侠。”
“这与丐帮有何干系。”
“这与丐帮的确没有什么关系。”象玉看了一眼陈长贵,“只是这一男一女来自一处唤做不忘阁的地方。”
“不忘阁?”
“不忘阁就在舍弟的熙和楼中。”沉默了有一段时间的陈长贵也开了口。
“长吉公子?”
“没错。”象玉低声说,“他已经失踪了有些时日。南北剑派中,不少人是李庄主与白少侠的拥趸,现在整个中原武林都在找长吉公子和另外两人。”
“失踪也难得成了件好事,”陈长贵叹息道:“至少不止是我们,那些人也没有找到他。”
“我接下来会安排长贵公子出关。”象玉继续说:“一旦我彻底失势,难保那些人不会对长贵公子动手。”
李乐天深吸一口气。“是长吉公子做的吗?”
陈长贵莫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我们也不清楚。”象玉替他答道:“不过李兄你应当也清楚,煽动此事的人只是需要一个理由,真相并不重要。一旦让他们找到长吉公子,恐怕会立刻杀了他,如此一来便是死无对证,一切全由他们编排了。”
李乐天紧闭双唇,鼻息声深重而悠长。他抬起头,广袤、透亮的天空被两旁的房屋遮挡,只留下一条狭隘的蓝色细缝往前延伸。
沉默。
“有什么是我可以做的吗?”李乐天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