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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作者:岁既晏兮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马车驶入阳曲郡的郡治,还未入城,远远看见了田间的土埂上,有一个老妪正同皂衣小吏争执着什么。


    岑篱撩开车帘去看,旁边的苏之仪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那边似乎争执愈烈,老妪躬着身不知哀求着什么,却被那小吏一把推开。老妪踉跄着跌倒在地,却没有立刻起来,而是就地跪下,冲着那小吏不住地磕起了头。


    岑篱忍不住皱了皱眉,但才想要下车,却被苏之仪抬手拦住了。


    “那胥吏粗莽,万一冲撞了你便不好了。你在马车上稍等,我去探探情况。”


    岑篱有片刻晃神。


    ‘阿篱,那有热闹!咱们也去凑一个看看……’


    少年轻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又渐渐飘摇地远去。


    “令昭?”


    岑篱回神。


    对上那张温润的面孔,她掩饰般地挪开目光,“也好。”


    果真不一样。


    苏之仪明显意识到什么,但却并没有深究,只是道:“我让车夫把车赶得近一点,你也好看看那边发生了什么。”


    岑篱想起了苏之仪那句“真心求娶”,再看着对面那关切的神情,她也终是放缓了表情,轻轻颔首。


    有些事情,总要过去的。


    *


    马车驱得近了,岑篱也听到了那边的对话。


    原是通往郡治的道路因前些时日的那场大雨毁坏,这胥吏正以修路为由,挨家挨户地征收钱财。


    老妪哀求的声音随着风飘飘摇摇地荡入耳中,“前些日子刚收的田税,如今家里的实在拿不出那百十来钱……求官爷宽限几日,老妇、老妇一定补上。”


    “宽限?往郡里的路不修好,你们怎么去城里卖东西?这是郡里想修路吗,这分明是给你们谋一条生路!郡守大人的善心,你们这一群刁民竟不知领会?!”


    那老妇自是连连磕头口称“恩德”,口中仍旧求着宽限时日。


    像是觉得对面识趣,那小吏也终于松了口,“看你也不是不知趣的人,就这样吧,你家那只鸡——”


    老妪哀叫一声,哭嚎:“家里的媳妇身子弱,全靠着这只鸡下蛋才能补补身子有点奶水,我那小孙子才刚刚满月,正是喝奶的时候……”


    那小吏顿时生恼:“你个老东西,别不识好歹!你当一只鸡能抵了钱吗?不过是提前收了利钱,给你宽限一个旬日,若是实在拿不出钱,郡守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家里出个人来做劳役,干几日活,也便把钱抵了。”


    上前的苏之仪正听见这一句。


    他脚下一顿,本打算再听听还能听出什么消息来,抬眼却瞥见停在一旁的马车。


    素手挽起半边车帘,正在透过车窗看着这里。


    那袖手旁观的心思顿时压了下去,苏之仪走上前去,朗声:“依《齐律》,道有陷败不可行者,罚其啬夫、吏主者黄金各二两[1]。倒未曾听言,需得乡民负担的道理。”


    “哪来的犬彘,管这些闲事?”


    那小吏正被老妇纠缠得烦扰,张口就是一句喝骂,但抬头看见苏之仪的相貌打扮,却不由地一顿。


    面目白皙、发冠齐整,身上虽非绫罗绸缎,但也是仪容齐整,通身气度不似一般人。


    这乡野旷地的,哪里冒出了这么一个人?


    那小吏颇有些进退不得。


    接着骂吧,怕得罪贵人,但是这么闭嘴又有点下不来台。


    他眼珠四处乱转,很快就瞥见一旁看上去颇为华贵的马车,还有后面随行的行李和护卫的车架,于是这决定也下得痛快了。


    “贵人容禀……”


    这小吏还想着捏造几句这老妪素来刁钻跋扈之类的话,抬眼却看见不远处一锦衣青年打马而来。


    他当即眼睛一亮,那点“能屈能伸”的态度立时收了起来,快步迎上前去,“王掾!”


    来人正是郡里主管营造的司空下掾吏,也是这小吏的顶头上司。


    这浑身锦绣的青年也未下马,只是勒着马缰放慢了速度,斜斜地往下睨了一眼,“钱收上来了?”


    那小吏做出欲言又止的神态,往苏之仪那边瞥了眼。


    用众人都能听到的“小”声,低道:“卑职谨遵上官吩咐,只是这里突然来了个外乡人,说了些律法什么……王掾也省得,小人大字不识一个,怕是小的误会上头吩咐,故而不敢擅动了。”


    王富那一双粗短的眉毛听得直拧,他循着小吏的目光看向了苏之仪。


    一阵隐带打量的扫视之后,心底冷嗤一声,人却放松下来,悠然地驱着马往前走了几步,手上的马鞭轻挥了两下,像是招呼的示意又像是隐晦的威胁,“这位兄弟面生得很?是外来求学的吧,不知师从何人?”


    苏之仪拱手:“承蒙圣恩,在太学受教过几日。”


    王富越发轻蔑。


    太学的名头是响,这厮顶着太学的天子门生的名头,却在长安连个胥吏都没混上,反倒跑到阳曲来了,前途可想而知。


    他嗤着声:“你倒是说说,这犯的是哪条律法?”


    苏之仪把刚才那话重复了一遍,又接着解释,“若是真因雨势之故,导致道路不通,也该由郡中出钱修整,若是他故,那便是监管之责。倘若真的要罚,该罚的也是乡里的啬夫和主管的官吏,又与乡人又有何干呢?”


    旁边的小吏脸都绿了。


    刚才光听着这人咬文嚼字,没注意里面的内容,万没想到这是要搜刮他的钱!这人好大的胆子!!


    那小吏刚想喝骂,却听上首一阵哈哈大笑,王富已经先一步开口,“你这是什么律法?我告诉你,阳曲地界上有阳曲的律法。我让他们交钱,他们就得一分不少地给我供上来!”


    他这么说着,鞭子挥舞,直直地往旁边跪着的老妇人身上抽去。


    尖锐的声响破空,却在半空中戛然而止,原是那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书生动了手。他掌心稳稳拽住了鞭尾,宽大的袖袍落下,露出一截苍白但劲瘦小臂。


    王富往回扯了扯鞭子,但一时居然没扯动,脸上便有些挂不住了。


    但在他发作之前,先听见一声清厉的冷笑,“我倒是不知道,这阳曲郡何时成了诸侯的封地?在这郡中,竟然还能另行他律!”


    那声音携怒依然清丽婉转,王富忍不住抬头望去。


    但这一眼却僵在了原地。


    人如其声,的确是个美人,但王富却不敢生出遐思。


    盖因比起美人来,这更先是个“贵人”。


    虽说因路上奔波装束从简,连发间都仅以一素钗装饰,但是女子的衣裙到底花式多些,也更易辨认。此刻王富一眼看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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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是直裾的色泽,亦或是织锦大带上坠玉,绝非一般人能有。再细看一旁的苏之仪,虽然衣裳的色泽不显,但料子细密绝非他开始以为的粗布麻衣。


    王富心道一句“不好”,刚想要撩下几句狠话跑路,却见那女人已经抬手示意了一下。


    旁边的护卫已经顺势上前,将王富从马上拖拽下来。


    王富狼狈跌落在地,“尔等何敢?!我可是郡守亲眷!”


    然而这话并未有何收效,他清清楚楚听见那女人开口,“也好,让阳曲郡守来一趟罢,听他说说。我在阳嘉的食邑尚且只领税赋,竟不知这阳曲的郡守还能私立郡法,当真如此,我可要去同大父好好闹一闹了。”


    王富疑心自己没有听清楚,又觉或许听得太清楚了,他脸色一下子灰败下去,哆嗦着被这护卫押送到一边绑了。


    那老妇像是被这变故惊得呆在了原地,岑篱的目光转过去,她又猛地回神,连忙跪直了身想要磕头,脸上的恐惧瞧着比方才见那小吏还更甚些。


    苏之仪连忙搀住了人,“阿母不必多礼,在下有一事相询,不知您可否解惑?”


    对这个刚才替她拦了一鞭子的年轻人,老妇的态度也好上许多,但也是颤颤巍巍地,“贵人请问。”


    “那官吏方才说‘征发劳役’,近来阳曲郡的劳役可比往年繁重许多?”


    那边被压住的王富明显知道些什么,猛地抬头看过来。


    那老妇一僵,吞吐着:“禀、禀贵人……并未。”


    苏之仪当然看出了问题。


    但他也不强求,只是接着道:“我等一路奔波而来,正想找间屋舍歇歇脚。不知阿母可否借贵居暂歇?”


    这次对面总算痛快应下。


    兴许是刚才是岑篱出面喝住那司空掾的缘故,老妪对着她要比对苏之仪拘谨得多,岑篱刚一上前,就见对方抖如筛糠。见状,她也只得无奈往后退了几步,任由护卫将自己隔开。


    那老妇的屋舍说是在附近,其实走田埂上的小路还要一段路程。


    岑篱被簇着走在队伍的中后段,对着旁边的苏之仪打趣道:“温知不愧为廷尉,对律法如此熟记于心。大父这官倒是封得妥当。”


    这话虽说调侃的意味居多,但里面也确确实实满溢称许之意。


    岑父主修过齐律,岑篱幼年时便跟随父亲耳濡目染。但即便如此,她也不敢说自己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找到合适的律法条文。


    只是岑篱这句赞赏出口,却久久没有得到回应,她疑惑地转头看过去,却见苏之仪正在看她。


    漆黑的眼底有什么浮浮沉沉,让人看不分明其中神色。


    岑篱被看得迷惑,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我身上有什么不妥?”


    “并无。”苏之仪答道。隔了一会儿,他才哑着声娓娓低叙,“我年少时很是窘迫,有人赠了我一册《九章律》,又教我立了志向。自此时时熟习,不敢稍忘于心。”


    岑篱愣了一下,倒是笑了,“未听你说起过此事。这般看来,那倒是个慧眼识珠的人。”


    苏之仪深深地看了岑篱一眼。


    “……的确如此。”


    她恋慕的人大破匈奴、封侯拜将,是一等一的少年英才。


    只可惜他非但并未知恩图报,反倒做了个借势胁婚的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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