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定还真的去了苏府。
也是巧了,正碰见被留下议事的苏之仪从宫中回来。
檐廊之下,盘着发髻的女人主动迎上了前去,也不知在原地等了多久,往前的时候,竟是踉跄了一下。
谢定几乎要冲过去扶了,却眼睁睁地看见她被另一个人揽到了怀中,他恨不得把那人的胳膊剁了,却看见了岑篱脸上的表情。
她是带着笑意的。
唇角只是轻轻往上抿着,但是谢定知道,她那是在笑。
两弯柳叶浅眉轻轻舒展着,眼尾弯起柔软的弧度,像是要把柔情都揉碎在那瞳眸之中。
旁人再多的话语都不及这一幕来得刺眼,谢定恍惚自己并未从那塞外的战场上回来。大漠的夜里冷得刺骨,像是有刀子透过皮肉一下又一下在骨头上刮。
他狼狈地往后退去。
或许等到再次醒过来,便知眼前的一切不过战场间隙目睹的蜃景。
……
虽然有了谢兰君的“帮忙”,但岑篱知道谢定不是那么容易被说服的人,她都做好了谢定冲上来对峙的准备了,但是意外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忍不住借着进门的动作往后看了一眼,长街尽头的拐角处,空无一人。
岑篱:“……”
这明显的情绪转变,也让苏之仪从那沉溺中清醒过来。
他抓着岑篱的手紧了紧,但等怀中人抬头之际,他已飞快收敛好那外露的情绪,转而关切,“膝上的伤还未好吗?”
岑篱刚想作答,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睛,那眼神幽暗深邃,宛若一汪深不见底的深潭。
岑篱一僵。
但这一切的感知不过片刻,只转眼间,里面又尽是一片温柔的暖意,“你身子要紧,旁的人……倒也不必看得那么重。请太医来看看罢,都过去了这么久了,也不必担心陛下作出多余的联想。”
岑篱怔了怔,“你看见了啊。”
看见了那等在转角处的人。
苏之仪笑了笑,像是并不介意:“郡主缘何下嫁,之仪尚且记得清楚。只是谢郎君如今封侯拜将,日后少不了另觅佳人,到时郡主岂不是要黯然神伤?既然如此,何不瞧瞧眼前人?之仪乃是真心求娶,并非想成就一段孽缘。”
青年这么说着,从怀里拿出了一对泥陶偶,“坊间人的手艺,没有宫里的精致,倒是多了几分野趣,回来的路上在西市瞧见,想着郡主或许会喜欢。”
“……多谢。”岑篱沉默良久,到底抬手接过了那对泥偶,“有劳费心了。”
*
谢定这一次回去,可以说是狼狈败逃,但他却有一种直觉式的预感,如果在那时候冲上去,绝对不会有好结果。
眼见着兄长这么浑浑噩噩地回来,经过的时候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身边有人,谢兰君也是心中一痛,正想要上前,却被平叔拦住了。
后者冲她摇了摇头,“让小郎君自己静一静吧。这几日谢氏来人,小郎君恐怕也抽不出心思接待了,小娘子若有空闲,不若想想怎么应对。”
被这么一提醒,谢兰君也想起了之前岑篱的交代。
谢氏族人要是见到了谢定,不管是为施压还是博同情,免不了要提起前些时日那“降敌”的假消息。大兄又不是傻子,陛下欲要降罪谢氏的事一出,定能猜到岑姐姐的婚事是为何。
不行,不能让这两方见上面!
谢兰君试探着开口,“都是自家族人,既然兄长无暇他顾,不若我代兄长接待?”
平叔却只是笑了一下,“小娘子和小郎君都是这府里的主人,又有什么代不代的。”
谢兰君怔然片刻。
她想起了那段时日骤闻噩耗,却无处求助的巨大无力感。
——她也是这府里的主人吗?
少顷,她轻轻颔首:“……多谢平叔,我知道该怎么做。”
*
而这边,回到家里的谢定却既没有滥饮大醉,也没有去演武场上发泄怒气,而是安安静静地将自己关到了房间里。
门扉阖上,谢定觉得身体像是突然失去了支撑的力气,他径自背靠着门板滑落在地。
这么倚靠着好一会儿,沉重的四肢才重新恢复了点力气,他有点迟钝地伸手到怀里,摸出了一个“荷包”。
如果那能被称之为“荷包”的话。
料子是上好的贡锦,只可惜做这袋子的人针线实在糟蹋,缎面上红绿的绣线拧成了一团,让人无从分辨这到底是什么图案,边缘的收针要么锁得太紧皱成了一团,要么针线太疏,里面早都干了的药草支棱着漏在外面。
谢定抬手把那露出来的干料往里塞了塞,那些过往的片段不住地在脑海中浮现,有上元夜在街市上闲逛的悠然,有带着人攀上城墙的欢欣,也有坐在枝头故意摇落枝叶、看着树下的人怒目而视的笑闹……可是这种种画面都归于刺眼的一幕:夕阳浸染云彩,落日下那相携的一对佳侣宛若璧人。
明明只是略微回想一下便觉得刺痛,但谢定却强迫着自己一遍遍回忆那画面里的细节。
一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才不过短短数月时间,他才不信,阿篱会那么另嫁他人。
……
谢定就这么枯坐了一整夜。
攥着荷包的手僵硬发冷,另一只手掌的掌心被指甲掐出了印痕,也亏得是常年习武,被兵刃磨出一层厚厚的茧子,这才没被抓得鲜血淋漓。
晨光越过窗棂,驱散了满室的黑暗,谢定从那仿佛入定的状态猝然惊醒。
这光好似驱散了迷雾,谢定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突然想明白了。
他为什么要在这里枯坐着空想?
他要去找阿篱!他要阿篱看着他眼睛告诉他,她确实短短数月之间对另一个人情根深种,到了非要嫁娶不可的地步。
若是真的如此,他情愿退开。
——但他才不相信!
想通这一点,谢定骤然起了精神。他匆匆出门,动作迅疾利落,若非眼下那点青黑,几乎看不出昨日的彻夜未眠。
只是才出去几步,谢定又折返回来。
脑子清醒过来,顾虑也便多了。谢定禁不住想,倘若这么上门,万一惹了争执,恐怕引得城中闲言碎语,终究于阿篱名声有碍。
“平叔,小妹呢?”
平南:“三房夫人刘氏递了邀帖,邀小娘子去家中做客。说是家中女儿即将远嫁,路途遥远、恐怕日后难得见上一面,既然都是一家姊妹,趁着这时候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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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处是好事。”
谢定冷嗤:“这时候倒是想起是一家姊妹了!”
但这么说完,他又拧了拧眉,“等小妹回来……算了。平叔,你找个人,以小妹的名义递封拜帖去那边,就说、就说——”他显然对姑娘家之间会约着做什么知之甚少,磕巴了两下,干脆地,“随便找个理由,让人过来一趟。”
他没有说出是谁,但显然对话的两人都心知肚明。
平南没有立刻答话,而是眼神犹疑地看向谢定。
虽说他对自家小郎君的人品还是信任的,但到底是年轻气盛,骤然得知这消息,谁也不知道他冲动之下会做出什么。
谢定倒是没注意到一旁平南的怀疑,而是接着,“我要亲口和她问个明白!”
他脸颊侧的肌肉鼓起又放松,显然是咬着牙才把这句话说了出口。
平南怔了怔,到底叹口气:“好,我这就去办。”
只怕阳嘉郡主不会接这个帖子。
……
但谢定的邀约的没能达成。
倒不是岑篱察觉了问题,拒绝登门,而是这邀帖根本没送到她手上。
“回郎君,那门房说,家中主人出了远门,恐怕不能应邀了。”
谢定:“远门?去哪了?”
“奴倒是问了,那门房也只道是不知。”
*
岑篱是随着苏之仪一同去了阳曲郡。
苏之仪那日宫宴结束后,又在宫中留了些时辰,便是和正崇帝回禀“阳曲郡私自征发劳役的事”,暗中派去监察渺无音讯,事情好似比预想中的难办。也是抱着点私心,苏之仪向正崇帝请了圣旨,亲自前往调查。
岑篱她承认自己大半是逃避的心思,因此在苏之仪提出不如暂时离开一段时日散散心的时候,点头答应了下来。
因为出行得仓促,倒也没有做大的阵仗,只简单的收拾了行李,带了一队护卫随行。
出行的这一路上,岑篱也确实没有心思再去想东想西了。
马车颠簸、餐食简陋,都入秋的天气,还有蚊虫袭扰……如此种种,烦不胜烦,她被折腾得人都瘦了一圈。
看着眼前人日渐明显的尖下巴,苏之仪倒是真心懊悔起来,“是我考虑不周,让你受苦了。”
他只想着尽快带人离开长安,却忘了眼前人终究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哪能吃得了这样的苦?
虽然身上折腾的够呛,但岑篱整个人的精神却还不错。听苏之仪这么说,她反倒是摇了摇头,坦然地笑了起来,“多吃点苦,反倒是好事。不然还真以为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呢。”
现如今这条路可是她自己选的,既然心甘情愿,又何必一直顾影自怜下去?
连日的郁气仿佛都被这一路的风.尘荡涤了干净,岑篱对着苏之仪莞尔,“多亏了走这一趟散心,果真心情舒畅了许多。多谢了。”
阳光透过车帘斜斜切进车厢内,为那鸦羽般长睫铺上了一层碎金。
她盛着盈盈笑意看了过来,在略显黯淡的车厢里仿佛发着光,明明是一点也不相似的场景,却似乎将他拽回了当年,苏之仪不由有了片刻恍惚。
“夫妻之间,何必言谢。”
他这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