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顺颂时祺,秋绥冬禧(完)
在沉默中,他的心脏传来被攥紧的感觉,血液一股股往四肢百骸流淌,可手脚还是凉的,他感觉脸在烧,躯干也突突地烧起来,两根手指捏着的那枚银环被冷汗浸湿,他几乎捏不住那小小的圆环,光是动一下手指就会耗费他全部的力气。
时临川不知道他此时看起来有多可怜,他的不安,他的焦躁,他的脆弱在此刻终于从“哥哥”这个带着束缚的称呼中挣脱出来,他变得和所有求婚中的男人一样,虔诚地只能看见对方那张安静肃穆的脸,只能听见如同神谕一般的垂怜。
时间变得很慢,这一秒长得海枯石烂。
其实秒针只走了半圈,时寻在这短短几十秒内思考了一下时临川缺胳膊断腿自己抱不抱得动的问题,最后得出的结论——管他呢。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连死亡都不曾将他们分开,别的东西又算得上什么。
“好啊。”坐在床上的青年这样说道,将手递了出去。
巨大的惊喜砸中时临川,他甚至没能反应过来,眼底已经涌起一股热意。
时临川难以置信,心想这么好的事情竟然能落到自己头上,他谨慎地又确认了一遍:“你真的愿意和我一辈子在一起吗?”
“真的。”换做平时,时寻肯定还会说一句“再磨叽我就反悔了”,可今天,他只是笑弯了眼睛,把手他面前递了递。
这下换时临川不淡定了,他笨手笨脚地把戒指往他无名指套,又因为太过激动一直对不准,还差点把时寻的手指掰折。
“你轻点呀。”时寻龇牙咧嘴,在时临川看过来的刹那收回表情,努力不破坏这一次行动的神圣庄严。
时临川看着时寻的带着些病气的精致的脸,好久都回不过神,还是在时寻的催促下才找到方向,把镶满碎钻的戒指推到指根,又要给自己戴上。
那只带着银戒的手却从旁边伸了过来,拿走了那枚小小的戒指。
被握住手指的时临川心脏又一次剧烈地跳动起来,面前的青年垂着长长的羽睫,将戒指往他手指里套,他的指尖泛着粉,另一个人的体温从指腹传过来,温暖熨帖。
时临川的手和时寻的手叠在一起,两枚戒指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时寻端详了一会儿,忽然“咦”了一声。
“这不是我在第一个世界设计的那组”
“是。”一切尘埃落定,时临川的心渐渐跳得没那么厉害了,血液暖洋洋地在体内流动,他与爱人十指相扣,“我深谋远虑。”
“所以你在开始的时候就居心不正。”时寻笃定。
“怎么能这么说。”时临川狡辩,“那些意识体的思想在我没进去时都是独立的,我怎么知道他会让你做戒指?”
“那如果一开始你就进来了呢?”时寻把身子往他那里靠了一点,脸颊靠在时临川的肩膀上,眼里闪着狡黠的光。
“如果是我,我就和你一起设计。”时临川设想了一下自己和时寻头碰着头商量的样子,觉得这样也不错。
“所以说你在我死前就喜欢我了?”
“其实是在你第一次亲我之后。”时临川回想起那时候的时寻,愿望许着许着忽然一口亲在他嘴上,时临川猝不及防,第一反应是他怎么能这样,第二反应是自己该怎么保护好时寻不受到非议。
也是在那次之后,时临川渐渐发现,自己对时寻的感情在潜移默化中变了味道,有时候他也分不清,自己的举动是出于哥哥对弟弟的关系,还是别的什么。
“那时候我就想,要是我不是你哥哥就好了。”时临川抱住他,“但是我又想,如果我不是你哥哥,就没有人能把你照顾好了。”
命运总算做了件好事,他们像河流的两支,爬过崇山峻岭,盆地丘陵,在希望将要流尽时汇集在一起。
时临川总算不是漂泊的游云,一根名为“时寻”的线把他拽回人世间,他们彼此依靠着,走过一段段漫长艰难的时光。
那些苦难的记忆早已淡去,他只记得自己与时寻相依为命,只记得少年第一次软软地喊他“哥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离别那天,时寻以为自己会哭,时临川说得对,他一向是很爱哭的。
可是他没有哭,他甚至没有难过,好像未来的所有事情都会走向最好的结果,心里有道声音一直在告诉他“你们很快就会再次见面了”。
这样的信念太过笃定,笃定到时寻都不知道是怎么产生的,但他就是相信。
已经正式入了秋,时寻在这个季节总是病怏怏的,为此他提前穿上了厚厚的毛呢大衣,暖融融的领子将他下半张脸遮住,只露出一双宛若寒星般灿烂的眸子。
时寻站在研究院大门外,时临川站在研究院大门里。
“你最近有点感冒,记得暗时吃药。”
“好的。”时寻说。
“遇到不喜欢吃的就丢掉,长大了的小孩可以挑食。”
“以后我还能扔到你的碗里吗?”时寻压低声音问。
“不可以。”时临川顿了一下,“其实我之前只是为了做榜样才吃给你看的。”
说完之后,两人又没了声音,沉默将时间的流逝放大,时寻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我走了。”时寻这样说着,没动。
“再见。”时临川说,他同样没有伸出手,明明两人只隔着一臂的距离。
外面把时寻接走的车已经等候多时,司机走下车,把时寻的行李放进后备箱,又帮他把车门拉开。
他将一个人去往他从未去过的远方。
时寻没有喜悦也没有悲伤,好像所有的情绪都被挖去了一块,只有与时临川对视的时候,那股分别的感觉才会从心底一丝丝涌上来,像是被热水泡开的陈皮,苦一点点涌到喉口。
对于要远行的人来说,今天是个好天气,没有大太阳,天空被浅灰的云铺满,这份趋近于白色的灰将时寻的眼睛照得像纯净的灰色水晶。
同样灰色的戒指在不亮的天光中显得异常亮,至少对时寻来说是这样。
在临别的最后一秒,时寻忽然伸出手,在时临川右手无名指根部摸了一下,然后飞快地离开了。
只有时临川听见他说了什么——“敢不来找我你就死定了”。
青年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凶,脸上的表情也很凶,时临川点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他像一只飞翔的小鸟,飞到了离他更远的晴空之下。
黑色的丰田顺着郊外的小道一直开,一直开,越来越小,一直开到天空的尽头。
时临川的宝贝就这么被带走了。
胸膛空了一块,时临川不自觉按了按心口,他的心像充满气的气球,绑在时寻手上,时寻一走,心也被牵走了,在半空摇摇晃晃。
他就站在那里,一直到门卫探出头问:“时老师,你还不回去吗?他都走嘞。”
时临川这才收回目光,对着他笑了一下,神色自若语气平常:“我也回去了,大爷天凉了,记得添衣啊。”
门卫大爷乐呵呵地点点头,对于他们来说,人造人和人类是没有区别的,时临川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不是这样,不过他已经许愿了。
二十几年他从来没有许过愿望,比起这个,时临川更相信科学。
可今天晚上,他却认认真真对着漫天星空许下了愿望,他希望时寻不要被外面的人讨厌,他希望他不在的日子里,时寻依旧快乐也依旧幸福。
担心天上的神仙听不见,时临川把这个愿望说了一遍又一遍,一直到所有星星都消失不见,他才慢慢走回了空荡荡的房子。
他只有一个弟弟,自然是比天上的星星还宝贵的存在-
“大哥,我们一会儿去哪里?”时寻试图和司机搭话。
研究院明面上就是个搞科研的地方,有部分区域甚至是预约就能进的,外面的人能进来,里面的人却出不去。
时寻望着外面的场景从荒野变成高楼林立的街头,他有些坐不住了。
他从未到过这么远的地方,哪怕表现得再勇敢,说不害怕都是假的。
司机没有回应他,像是一尊静默的雕塑。
没有得到回应的时寻又坐了回去,望着窗外流动的色彩出神,觉得有点眼熟,又觉得一定是错觉。
直到时寻下了车,站在时临川给他安排的房子前,他才反应过来——这不就是在最后一个小世界里出现的房子嘛。
屋内的陈设都一模一样。
或许时临川早就想到了会有这一天,不,时临川一定想到了。时寻承认,时临川比自己看得要更加远。
熟悉的场景让时寻稍稍轻松了些,他把行李箱规规矩矩地摆在鞋柜边,站在玄关处看着摆出来的拖鞋出神了一会儿,蹲下打开鞋柜。
时临川准备得很充分,光是拖鞋就有六七双,可每一双都很合脚。
时寻眼里亮起的光黯淡下去,他把自己放在沙发上,像是放错位置的小小的行李。
外面的天已经暗了下去,比他眼睛的颜色还要暗很多,变成了苍青色,他看着门口出神,可这一次没有人堵在门口,也没有人大踏步走过来用力地亲他的脸和嘴唇了。
时寻望着墙上的挂钟失神了很久,尽管他一直告诉自己最多难受十五分钟,可他还是拖拖拉拉难受的半个小时,最后一边吸着鼻子一边趿拉着拖鞋走到玄关。
他打开行李箱,把书一本本拿出来,又把书里面夹着的薄薄一片金属摘下来,掌心很快就把这枚金属薄片捂热。
在离开研究院之前,不管是什么人都要通过金属检测,对于一般的人类研究员自然是像过个安检那样轻松,可对于时寻这种被驱逐出去的人造人,那些人来来回回检查了好几遍,每一样金属物品都要拿出来检测过。
为了能让时寻顺利把照片带出去——时寻后来在时临川的领路下又去了几次那个恐怖的地方,那个与他隔着一扇门聊天的男孩完完整整暴露在了他的面前,小穗有先天性唇腭裂,又没了一只眼睛,样子尤为可怖。
这个可怖的小男孩自告奋勇拍了很多照片,甚至壮着胆子把一组人把人造人粗暴地拉进手术室进行器官移植的丑恶模样都拍了进去,在他的帮助下,这次举报的证据比之前几次都要确凿。
时寻第二天就把这些东西交给了检察院,得到证据可能不太充足之后,又着手联系记者和私人侦探,无奈事情还没落实,正规的记者不会去报道,私人侦探也不愿意去这么危险的地方。
时寻很努力地让自己活下去,因此只掉了一斤,他希望在看见时临川的时候,对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我好想你”而不是“你怎么没有照顾好自己”。
哪怕时临川在小世界里都帮他演习过,可是时寻对外面的事物还是不熟练。他不知道为什么手机扫一下就能支付,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机器上点一下就会出餐。
在发烧的那几天,时寻一个人背着小包,挂着幼稚的红黄吸管水壶,在红马甲的帮助下笨拙地挂号,拿药,缴费,然后不小心撞在了别人身上。
时寻第一反应就是逃。
时临川跟他说过,可能会有人直接来抓他,把他偷偷解决了,因此时寻很警惕。那人却直接抓着他的手臂,把他从地上拖了起来。
大厅人来人往,因为时寻出挑的气质和相貌不少人都投来好奇的目光,时寻像被抓住的野猫,全身毛都炸了起来,眼中满是警惕和敌意。
他把手伸进书包,抓住随时带在身边的,冷硬的金属制品。
“你好,我已经观察你很久了。”那个人说。
时寻握着刀的手往外抽了一点。
“这是我的名片,我是当今最具有潜力的摄影师,请问你有没有兴趣当我的模特?”对方递过来一张小卡片。
时寻犹豫了一下,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用那只空的手接过,眉眼透着疏离:“没兴趣。”
对方并不气馁,一路跟着时寻喋喋不休地介绍:“像那栋楼的大屏上放着的明星我就和她私底下联系过,还有那个爆火的电视剧”
“先生,我没兴趣,你可以找他们。”时寻不得不打断他。
黄逸心想要是我真联系上了还会找一个素人吗,他挤出热情到虚假的笑容,继续喋喋不休。
“先生,你的身材真是一流,这个头肩比,这个外貌条件,哇塞,你好像和我们不是一个图层的”
时寻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直走到地铁站口对方嘴都没有停下。
他总算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唧唧呱呱说很多话的时候,时临川总是会满脸无奈地捏住他的嘴巴亲他了。
黄逸把自己和青年都吹了一遍,见对方还是无动于衷,着急道:“您是自媒体博主吗?其实我什么都拍的,我们或许可以合作”
一脸冷淡的青年停住了脚步,用那双上挑的狐狸眼望着他。
黄逸见有戏,忙顺着方才的话题继续道:“您是什么赛道的?我什么都能拍,真的,实不相瞒我以前是个记者,起标题什么的也可以交给我”
“什么都能拍?”青年说了见到他之后的第二句话,嗓音清冽冷淡,配上上挑的眼梢和精致的五官,怎么看怎么带感。
“当然可以!”黄逸大喜过望,他已经快一年找不到关于摄影的工作,这样下去只能回去任劳任怨地为家里的十几家公司打工了。
“现在我问什么你回答什么。”
漂亮的人都有个性,黄逸眼看着自己马上就要找到工作,想玩笑几句调节一下气氛,一抬头正好对方他无机质的银灰色眼眸。
一股寒意从脚底蹿起,从小跟着老爹见这个大人物那个大人物的黄逸难得打了个磕巴:“好,好的。”
面前的美人表情柔和了不少。
时寻看着对方被唬到的样子,有些得意:以前时临川总是这么板着脸吓唬他,现在终于轮到他吓唬别人了!
“你真的什么都能拍?”他听见对方再次确认道。
“真的,保真。”黄逸马上把挂着的相机打开,给时寻看自己以前的作品。
“你以前是个记者?”对方又问。
黄逸摸不着头脑,难不成面前这个漂亮的青年是打假博主不成?他挠挠头:“是”
“你会引导舆论吗?”灰眸青年垂眸望着他,“越多人关注越好的那种。”
“可以是可以,不过事情得真。”黄逸誓死捍卫底线,“丑话说在前头,造假的事情我不仅不会做,我还会揭露你。”
美人眯了眯眼,黄逸被看得背脊发凉,对方却闲闲地移开目光:“哦。”
“揭露黑恶势力的摄影做不做?”时寻在脑子的犄角旮旯里搜刮出一个词,“战地记者?”
“战地”黄逸热血沸腾,“做!你怎么知道我最开始的梦想就是做个维护人民权利揭露黑恶势力的大记者,只是后来我妈哭着不让我去,所以我才在只能在我老爹的眼皮子底下做个娱乐记者”结果因为把那家弄虚作假的报社告了,不仅丢掉了工作还挨了一顿狠批。
时寻对他过往的经历没兴趣,恹恹地垂着眼皮听着,那份和时临川共同制定的计划在脑中不断循环,他只知道如果再不把这件事情闹大,时临川的处境会很危险。
这样想着,面前的人似乎重要了不少。
时寻对外面的事情不熟悉,他不知道怎么散布舆论,也不知道怎么联系能操纵舆论的人,但是面前的人知道。
他的眼神柔和下来,脸上甚至挂了点吝啬的笑容,主动提议:“去我家坐坐?”
虽然对一个莫名撞上来的陌生人不应该抱有太大的希望,但时寻死马当活马医,把自己的经历告诉他,又重点讲述了研究院做的违法又残酷的行径,期间还伴有黄逸慷慨激昂的“你真可怜”和“他们真不是东西”。
反观当事人却是淡定:“你帮不帮?”
“帮!必须帮!”黄逸愤愤道,“舆论的事情就交给我,宣传到位了还不能给上面施压吗?这就是民众的力量!放心!我绝对会让你沉冤昭雪的。”
“谢谢。”时寻点点头,催促道,“那我们现在出门吧。”
黄逸“嘎”一下死机了:“现在?”
时寻点点头:“如果你失败了,我还能再找别人。”
“这件事很着急吗?”黄逸看着对方越来越不耐烦的神色,生怕对方一生气就不带自己去这么刺激的地方了。
他的音调低了八度,“潜伏进去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最好我先预约一下。”
“很着急,特别着急。”
一米七八的时寻拽一米六出头的黄逸的领子就像一米九几的时临川拽时寻那样轻松,他一遍把黄逸拽到玄关让他换鞋,一面摸手机打电话,在电话还没接通的时候对他说:“我的爱人还在里面。”
对面的人没有接,估计还在忙。
黄逸结果时寻递过来的车钥匙,一路小跑上气不接下气,还不忘嘴碎:“她真是个伟大的女性。”
女性?时寻想要纠正他的错误,电话就在这时接通,在听到那道熟悉声音响起的时候,时寻下颌绷得紧紧的,鼻子发酸。
担心联络地太过频繁引起注意,时寻已经很久没有给时临川打电话了,今天是第一次。
对面的男人听上去很疲惫,背景音杂乱,很多话哽在时寻喉口,真正说出口的却是:“通行证能不能弄到?”
“可以。”对面忽然没了声音,时寻“喂”了好几声,那道男声才回来,有点喘。
时临川气息不稳道:“抱歉,最近这里有点乱还有别的事情吗?”
当然有。
时寻想问他那边怎么了?他有没有事情?他最近过得好不好?
他说:“没有,你忙。”
对面的声音安静的一瞬,那道温润的男声放得很温柔:“你在外面还习惯吗?”
那一瞬间,眼底的泪水呼之欲出。
时寻摇下副驾驶的窗,把脑袋狠狠别出去,让呼啸的风把他的眼泪刮走,他凶狠地回答:“当然好!我在外面呆得可自在了,好多人要我的联系方式,我都给了,你再不来找我我就换一个男朋友。”
“真的?”
时寻的气势一下子弱了:“假的,一个没给。”
他把脑袋缩回来,窝在副驾驶闷闷道:“我想你了。”
青年说话带着后鼻音,眼眶红红,和方才倨傲的模样大相径庭,缩在副驾驶里看起来又乖又软。
正在开车的黄逸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就听到对方粗声粗气地说:“看什么看!”
黄逸眼观鼻鼻观心,看来小情侣吵架吵得不轻,他还是当作不知道比较好。
电话那头的男声轻轻笑了:“我的小寻好凶啊。”
“我一直都很凶的。”带着浓浓鼻音的语调说话像在撒娇,时临川听得心几乎化成一滩水,脸上的肃杀之气都淡了不少。
实验室走廊里,人类研究员不再像平时那样高高在上,满脸惊慌地找掩护,而被时临川煽动的那些“天生残缺”,“智力低下”,“比起人更像怪物”的残次品人造人和基因融合出来的怪物们总算得到了报复的机会,他们不怕疼也不怕死,捏人类如捏小鸡崽一样轻松。
“啊——”一个研究员倒在时临川面前,被拽住了脚踝往后拖,那人剃着一头板寸,鬓边是闪电的形状。
时临川眼疾手快捂住听筒,脸上聚起的笑容一点点淡了,他漠然地垂下眼睑,蹙眉看着他的指尖。
好脏。
那人对上他的目光,像是看见了希望般爆发出一股力气,拽住他的裤脚:“是你!我知道你!我还见过你弟弟!你也是人造人,你的话他们肯定会听的我们可是同伴啊!他们是一群怪物!”
“我弟弟叫什么名字?”时临川眉毛都没抬一下,捂着听筒冷漠看着对方,又问,“我叫什么名字?”
男人哽住,他努力搜刮着脑中的人名,明明上周开会的时候院长还提起过,可他当时忙着分享新进来的“肉猪”的笑料,没有听见一个字。
“你根本没有把我们当人,在你眼里,我们都是怪物。”时临川淡淡地笑了一下,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动乱并未让他的衣角沾上一分尘埃,他还是像平时一样,头发一丝不苟地梳起,在灰头土脸的众人中分外显眼。
顶光让他看不清他的五官,只能看见那双蜜糖色的眼睛此刻带着若无其事的冷漠,沉默中男人的眼神从期冀转为绝望,时临川甚至不屑于把他踢开,只对他说:“我记得你,你欺负过小寻。”
紧接着,男人的眼神越发绝望,他做着垂死挣扎:“我们是同事!你不能这么对我!你”
他被拖离了时临川,紧接着是一连串令人牙酸的骨骼嘎吱声,时临川的眼神淡淡,掌心向内,四指并拢,往外挥了挥。
那声音立刻小了下去。
时临川这才重新拿起手机,脸上重新挂起温柔的笑,好像方才随意决定生死的人不是他:“什么?刚才信号断了一下,没事情,我怎么可能骗你一会儿我来接你好不好”
被哄好的时寻满面春风,刚挂下手机,就听黄逸小心翼翼问:“你和她吵架了?”
“你咒谁呢。”时寻“啧”了一声,态度是没像方才那样冷淡了,毒舌本性却按捺不住地暴露出来,“我和他好得很,都去医院了怎么不看一下耳朵?”
青年的气质和刚才判若两人,黄逸暗暗咋舌,果然漂亮的人脾气多半古怪。
过了一会儿,时寻又开心起来,得意洋洋地炫耀:“我和他关系可好了,他还说一会儿来接我。”
“嫂子是研究员?”黄逸脑中冒出一个惊悚的猜想,“你这么举报不会是为了把她送进去吧?虽然你们平时见面比较少,但是也不至于摔人饭碗吧”
“我和他一起策划的。”时寻睨了他一眼,“他爱我我爱他,而且他有能力把自己摘出来。”
时临川身为人造人,加上两人谋划这么久,要是时临川连把自己摘干净都做不到,时寻是真的要考虑换一个聪明点的男朋友了。
一提到另一半,青年面容都柔和了,清冷矜贵的气质不翼而飞,黄逸忍不住八卦:“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个子很高,身材很好,成熟温柔可靠有同理心”时寻想到什么,嫌弃地皱了皱鼻子,“就是管得很多,烦人。”
黄逸脑中立马冒出了一个黑长直高个御姐的模样,想象了一下两个人站在一起的画面,俊男靓女,好不养眼。
直到黄逸被时寻带着走向大门
他眼睁睁看着时寻扑进“女朋友”怀里。
“女朋友”比时寻还高半个头,自己得费力地仰着脖子才能看见男人的面容,对方待人接物很是客气,果真如时寻说的那样“成熟温柔可靠”。
但是这他妈怎么是个男的!
黄逸在心中流下两条宽面条眼泪,暗中咆哮:御姐呢!美女呢!理性姐感大美人呢?!
“你多收集点证据。”时寻催促他,“来都来了。”
这个逛菜场的语气是闹哪样啊!
黄逸哆哆嗦嗦地矮身避开直冲着他脑袋飞来的不知名物体,拿起相机找角度拍摄,退着退着似乎踩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一低头和死不瞑目的尸体来了个深情相望。
“啊啊啊啊啊!”黄逸一边干嚎一边死死拽住时寻的袖子,“死人!那里有死人!”
然后他看着“很有同理心”的时临川笑了一下:“你怎么胆子比小寻还小,死都死了总不至于爬起来咬你。”
时寻冷漠脸:“黄大记者,这是你想要的出名的机会。”
“可是有尸体!”黄逸都快哭了,“你也没说这么危险啊!”
“都叫战地记者了。”时寻歪了歪脑袋,“哪个战场不死人?连王者峡谷都死人呢。”
几人拉拉扯扯的功夫,忽然一个人捂着脑袋跑向他们,一边跑一边骂:“狗日的时临川,你他妈带着你的丧尸军团离我远点行不行祖宗你别咬我屁股!”
黄逸顺着吴其的视线看去,看见一个四肢伏在地上的怪物,四肢细长,指甲比整个手掌都要长,像是一只没毛的小型犬,眼神却如野兽般可怖,却又人脸人身。
“如你所见,这是一组底下的一个实验小组研究出来的失败品。”时临川耸了耸肩,“上流社会喜欢猎奇的东西,这个是还没送出去的。”
“快拍呀。”时寻催促。
黄逸哆哆嗦嗦拿起相机拍了几张,顺手把吴其捂着屁股跑的模样也拍了进去。
几人一路走黄逸一路拍,虽说一路上猎奇的东西很多,黄逸没忍住吐了好几回,到后面也习惯了,眼神空洞地跟着他们走,还适应能力良好地拍了好几段视频。
“你什么时候能出来见我?”在黄逸拍照的间隙,时寻忍不住又问。
“快了。”时临川的视线从黄逸手中的相机移到时寻脸上,忍了又忍,还是用手掌碰了碰时寻的脸。
掌心炽热的温度让时寻不习惯地往后缩了一下,随即他又理直气壮地蹭了蹭男朋友的手:“快了是多久?”
“等这件事情发酵,我就偷偷溜出来看你。”时临川的目光贪恋地黏在他脸上,“怎么又瘦了。”
“想你想的。”时寻没好气地说。
忽然腰被摸了一下,时寻一个激灵,正好看见时临川用手指丈量他的腰围,眉头紧锁:“好不容易胖点,现在又没肉了。”
时寻哼哼两声:“那你就赶紧出来管我,除了你我谁的话都不听。”
“喂喂喂你们别打情骂俏了啊!”吴其被撵得恨不给时临川两拳,“他们怎么就针对我?!”
“因为你是人类啊。”时临川理所当然地说,“基因都改变了,能识别同类不是很正常吗。”
一直等到黄逸把该拍的都拍了,几人出去的时候时临川才偷偷和时寻咬耳朵:“你之前不是拍了很多吗?他还来干什么?”
“检察院说能用的照片很少,他是专业的。”热气洒在时临川的耳廓,接下来时寻说了什么他都没听进去,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想亲”。
时临川是个行动派,特指亲时寻这件事上,他总是有着用不完的精力。
在吴其和黄逸起哄的嚎叫中,时临川顺手拿工牌挡了一下,在他朝思暮想的人唇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记得想我。”
“想你。”哪怕方才在堪比原始丛林的地方走了一遭,青年还是白白净净的,一双眼睛眨呀眨,干净地像山顶落下的一捧新雪。
“你和他们一起走吧。”时临川又对着吴其道,“你本来只是个医生,我不会把你供出去,你本就不该被牵扯进来。”
他又说:“之后的日子麻烦你帮我照顾小寻了。”
吴其和时临川认识这么久,知道他把时寻看得比眼珠子还紧,别说拜托别人了,就是他多看一眼都会被时临川小心眼地记仇好几天,加上他不算轻松的语气和刻意压低的音调,吴其瞬间明白了言外之意。
“后面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我没有跟他说”时临川用了莫大的力气,才让这几个字从他牙缝里挤出来,“如果我死了,你要照顾好时寻。”
起了个头,剩下的话就好说了很多,时临川看了眼坐在车里眼巴巴扒着车窗往这里看的青年,轻声道:“小寻敏感又脆弱,胆子又小,你别吓唬他,别带他去体验血腥暴力的项目”
时临川背对着时寻,而正对着时寻的吴其眼睁睁看着“脆弱胆小”的时寻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拉开不知道从哪里偷来的枪的保险栓,毫不犹豫地抬枪点射,扑过来的怪物在空中成了一团团血雾。
时临川扭头看了眼缩成小鸵鸟的时寻,忧心忡忡:“虽然你也不厉害,不过你活得久一点,还算有点用”
满车找纸的时寻找到了纸巾,又开始找水,找着找着嫌被吓得不断发出怪叫的黄逸烦,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静音。”
吴其看着时寻宛若霸王花转世的动作,耳边又是时临川的“他胆小又谨慎,是这片充满罪恶的土地上挣扎抽芽的小花”,觉得时临川应该去看一下眼科。
“总之,之后时寻的托付给你了。”
研究院传出巨响,时临川语速极快了几分:“保险受益人写的时寻,我在外面买了画廊车行酒店还有一家高尔夫球场你别苦着他。”
托孤的意味太过明显,吴其也严肃起来,郑重点头:“我会的。”
“好兄弟。”时临川拳头抵了抵他的肩膀,又越过他向时寻挥手,又把手指并拢,掌心向内往外挥了挥,示意他们快走。
一直到汽车消失在道路尽头,时临川才一步一步,退到了充斥着怪物,血腥,暴力和冲突的世界。
灰白的天空空空荡荡,天空的阴影将整片大地填满。
黄逸果然如他自己保证的那样,在整理完照片和视频的第一时间就联系人脉发布的出去,一时间“同泽生物合成研究院”的名字在社交媒体上以一个病毒的速度传播开来,网络上,现实生活中铺天盖地都是关于“合成基因”“人造人”的相关词条,有关“人造人”是否符合道德伦理和是否被法律保护的议论也再次出现在人们眼前。
联盟终于受不住压力,彻查这座由国家注资的研究院,除了人体贩卖,非法制造人造人之外,其他灰色黑色产业都被扒了出来,上层领导纷纷入狱,相关人员也都被关了进去,无数双眼睛盯着这件轰动全国的非法获利事件,网络舆论一边地批判着他们的罪恶。
一切都在朝着最好的预想发展。
小穗和其他卷入器官贩卖和畸形秀的人造人在民间筹款和国家补助下,也终于得到了保障,脱离了地狱般的生存环境,不用时刻提心吊胆会不有有人来取走他们的器官甚至是性命。
吴其作为有编制的医生,加上只是个边缘人物,开始还有记者想要采访他,在堵了几天没堵到人后也渐渐放弃了。谁都不知道他和传闻中“用近十年时间布局”的人物交情匪浅。
黄逸作为将这件事暴露在民众面前的记者,一时间风头无量,数不清的报社高薪聘请他,家里的父母也不再要求他回家继承家业,还大办特办了一个庆功宴。
他来邀请过自己的大恩人,不过时寻拒绝了参加黄逸的庆功宴,时临川说过会来这里找他,在他找到他之前,他哪里都不去。
这次彻查随着时间流逝也渐渐出了结果,哪怕打了马赛克,时寻看见还是直犯恶心。
但他还是没有得到时临川的消息。
之后的每一天,时寻都沐浴焚香,用柚子叶把手洗上三遍才虔诚地打开新闻频道,生怕看见时临川被当做罪犯抓进去的新闻。
好消息:时临川没有做大牢也没被枪.毙。
坏消息:时临川音信全无。
窗边的树在时寻搬过来的时候树叶几乎落个精光,光秃秃的枝桠中间愣愣地露出一抹灰蒙蒙的天空,时寻就这么看着这一角不规则的天空逐渐被嫩绿的叶片啃噬,可一直到叶片把天空啃个精光,时寻还是没等到时临川的消息。
每想时临川一次,他就抽出一张空白的纸片,在巴掌大的纸片上写几句话。
他会故意把字写得很大,让小小的白卡上只能写下一两行在思念,他怕写得多了,下次就不知道写什么了。
后来他发现,思念无穷无尽,他永远都有写不完的话,说不完的事,有时候写着写着水渍就落到了纸片上,让娟秀的字迹模糊一团,再被时寻扔进垃圾桶里。
他就这么写了满满一抽屉,可时临川还是没有来。
风已变热了,带着太阳的温度,天空不再灰暗,变得明亮而灿烂。
时寻常常望着天空想,金灿的阳光落在白色的地砖上的时候,和时临川的眸色有多大的差距。
他翻遍了手机也翻不出一张他的照片,就连吴其都劝他往前看,世界上好像只有他还在等着时临川回来。
时临川给他留下了很大一笔财产,足够养活十个时寻,但时寻自认为他还是有工作的。
他的工作就是把脑中那个有着栗色头发和琥珀色眸子的男人画出来,没过多久,时寻已经画得很熟练了,平涂厚涂漫画风写实风Q版真人,时寻都会画。
他期待有一天时临川会从纸上跳下来,跟他说谢谢时大漫画家的生命存档。
可他等了一天又一天,画纸静悄悄,埋在心底的种子也静悄悄。
再后来,吴其都看不下去他的颓废了,拿着他的身份证给他报了成人高考,时寻玩着玩着被送上了考场。
“你就是考出个零蛋都没关系,但是你得去啊。”吴其叮嘱他,又不放心,专门请人送时寻去考场,有空了自己或者女朋友再去把时寻从考场接回来。
时寻知道他是想要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但对他来说高考题不算难,他能够一心二用。
靠着第二个世界刷题的记忆时寻一路做下去,顺便思考时临川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等他来了,自己一定要把他打扁,再踩上几脚。
时寻慢吞吞地把写错的字母划掉,又想,要是时临川今天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就不打他了。
那天晚霞铺满了整个天空,粉色和紫色混在一起,被金色的阳光晒透。
吴其在五月份的时候终于追到了那个实习护士,她和他现在在同一家医院里,感情很好。
时寻坐在车后座,听两个人聊明天去哪里玩,又聊下次去吃哪家店。
“小寻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副驾驶的女人忽然扭过头问他。
时寻把目光从天边的鱼鳞状云朵上收回来,听见许佳佳——吴其的女友问他等考试考完要不要一起去游乐园玩。
“你们去吧。”时寻支起嘴角,“我要等他。”
“唉”吴其长长地叹了口气,“他估计不会回来了。”
时寻当然知道,可青年还是固执地说自己要等他回来。
他还记得吴其把车停在他家楼下,扭过头问他:“你打算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明天。”时寻这样说。
明天永远都不会来,今天就是今天。
六月九号,是时寻二十一岁的生日,托吴其的福,他要在考场里度过大半时光。
因此时寻的脸色很臭,原本打算明天这个帅哥再出现就要微信的几个女孩嘀嘀咕咕一阵,还是没敢走上去。
中午午休的时候,时寻坐在临时休息的教室,趴在课桌上发呆。
他去年的生日还没过呢,今年的生日怎么又来了。
烦。
桌上不知道哪一任使用者用铅笔歪七扭八地写着“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后面还有一个被爱心,爱心里的名字已经很淡了,时寻看了一阵,问边上的学生借了铅笔,认认真真地填上“时寻”和“时临川”名字的首字母。
做完这一切,他望着无名指的银戒出神,忽然,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时寻最烦有人在他回忆自己和时临川往事的时候打扰他,“啧”了一声黑着脸把手机摁亮,手机被他摁得"砰砰"作响。
那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只有短短四个字,时寻的心脏却不可遏制地跳起来。
“生日快乐”
时寻的呼吸颤抖起来,封尘许久的名字在心底发芽抽枝,破土而出,郁郁森森,如同教学楼边上的树一般,遮天蔽日,让时寻只是想一想心就遏制不住地疯狂跳动。
他忘记了自己是怎么把最后一门考试考完的,也忘记了吴其在前面同他说了什么,一直到手指摁在指纹锁上,发出“欢迎回家”的电子音,那种踩在云端的虚浮的感觉才勉强被他压下去,脚步落地,他的心却随着缓缓打开的门提了起来。
阳光安静地从落地窗外扫进来,落在橡木地板上,曾经,他们在那里接吻。
屋内安安静静,一切都是早晨离开时的样子,时寻一步步地往里走,没走一步,膝盖都被往下压,沉沉的,让他用千钧的力气抬起,再走下一步。
卧室没有,书房没有,游戏间没有,饭厅没有,卫生间也没有,就连杂物间都被时寻打开,仔仔细细搜查了一遍,可依旧什么都没有。
高高漂浮在云端的心脏轰然坠地,时寻的视线渐渐被水雾蒙住,他一个人站在阳光下,站在橡木地板上。
他光是站着,就花了全部的力气。
手中的银戒折射出细碎的光晕,反射到玻璃上,刺得时寻几乎睁不开眼。
时寻僵硬地低下头,僵硬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僵硬地打开。
那个陌生号码静静地躺在最顶端,在一众密密麻麻全是字的小灰字里脱颖而出。
时寻点进去,一个字母一个字母敲下“你在哪里”,又一个字一个字删除。
手机一点点在阳光下发烫,屏幕一点点暗下去,时寻把它按亮,上面还是只有对方发来的一条“生日快乐”。
青年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又一次在输入栏打下“你什么时候来看我”,手指悬在半空,他狠下心,打算发出去。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阳光冲刷着门板,让时寻产生了一种错觉——声音是阳光构成的瀑布敲打门板发出的清脆声响,而不是门铃的。
那感觉太不真切,时寻忘记了一切事情,包括他自己。
他忘记了呼吸,手脚僵硬,心脏狂跳。
几秒前的声音似乎还在透明的介质中回荡,布满灰尘的空气被一层层洗净,将窗外的叶片都洗得翠绿明亮。
在声如擂鼓的心跳声中,时寻像一尾银灰色的游鱼,如箭般潜入湖底触碰滚烫平滑的门板,他伸出手,打开门。
楼道很暗,只有背后的阳光穿过时寻,照到那个人身上。
他的眼睛像是纯度很高的琥珀,也像是流了一橡木地板的蜜糖,他们曾经站在被晒得烫烫的橡木地板上接吻,空气犹如蜜糖,甜腻粘连。
那人上前一步,阴影笼下来,鼻尖萦满了那个人身上的味道。
那是树叶烧成灰烬之后,太阳的味道。
他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两个蛋糕,一个上面写着“二十”,一个上面写着“二十一”。
那个人眉眼弯弯,对他说出了久别后的第一句话。
“生日快乐。”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