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具工厂里,灯火彻夜通明。
机器的轰鸣声与工人们的号子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了一首激昂的生产交响曲。
自从接到那笔来自全市渔业大队的巨额订单后,整个工厂就进入了连轴转的状态。
原本预估两个月的工期,硬生生被压缩到了一个月。
工人们三班倒,人停机器不停,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疲惫,但眼神里却闪烁着兴奋的光。
他们知道,自己正在参与一件大事,一件能让全市渔民都念着他们好的大事。
江河过来的时候,最后一批货正在装车。
一捆捆崭新的玻璃钢鱼竿,被小心地抬上卡车,在灯光下泛着乌黑的光亮。
一个个银白色的渔轮,装在板条箱里,堆得像小山一样高。
工人们的汗水浸透了衣衫,贴在脊背上,但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没有慢下来。
“嘿!加把劲儿啊!装完这车,就能领奖金喝酒啦!”
“快点快点!别耽误了渔民兄弟们出海发财!”
喊声震天,干劲十足。
江河没有去打扰他们,只是站在一旁,看着这片火热的景象,心里涌起一股踏实的满足感。
他绕过忙碌的人群,直接走向了厂长办公室。
钱老板正悠闲地坐在藤椅上,面前摆着一套紫砂茶具,正慢悠悠地品着茶。
看到江河进来,他立刻笑呵呵地站了起来。
“江老弟,你可算来了!快坐,快坐!我这刚泡好的大红袍,尝尝!”
钱老板的脸上看不出丝毫忙碌的紧张,反而是一派难得的轻松。
他给江河倒上一杯茶,指了指窗外:“看到了吧?最后一车了。送出去,咱们的尾款就能到手了。”
江河端起茶杯,热气氤氲,茶香扑鼻。
他喝了一口,只觉得一股暖流从喉咙一直舒畅到胃里。
这些天,他所有的心思都在女儿的比赛上,工厂这边全靠钱老板盯着,现在看到一切顺利,心里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
“这段时间,辛苦老哥了。”江河诚恳地说道。
“辛苦啥!我这辈子就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钱老板一摆手,满脸红光,“你设计的这套渔具,简直就是抢钱的宝贝!你是不知道,前几天已经有几个渔民偷偷用咱们的竿子出海试过了,好家伙,渔获直接翻了一倍!现在整个渔业大队都传疯了,一个个都眼巴巴地盼着呢!”
钱老板说着,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凑过来:“江老弟,这批货交了,咱们也算能歇口气了。我那条船最近刚保养好,月底,咱俩出海钓一回?让你也试试,咱们自己造的家伙什,到底有多厉害!”
一说起海钓,江河也顿时觉得手痒了。
他点点头,笑着答应下来:“行!就这么说定了,月底,咱们去海上好好过把瘾!”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江河放下茶杯,又问起正事:“哥,工人们这一个月都累坏了。等尾款一到,除了合同上说的,每个人再多发一百块奖金。算是我的个人心意,感谢大伙儿的拼命。”
钱老板闻言一怔,随即竖起了大拇指:“江老弟,敞亮!你放心,这事我给你办得妥妥的!”
“另外,”江河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眼神深邃,“生产线先不要停。让工人们轮休几天,然后继续生产。我敢保证,等到第一批渔民满载而归的消息传出去,不止是咱们市,周边的,甚至更远地方的订单,都会像雪片一样飞过来。”
钱老板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他看着江河,眼神里充满了惊叹和佩服。
半晌,他才哈哈大笑起来,一拍大腿:“英雄所见略同!我早就让采购去联系原材料供应商了,就等你这句话呢!江老弟,跟你合作,真他娘的痛快!”
办公室里,两个男人爽朗的笑声,几乎要盖过窗外机器的轰鸣。
又闲聊了几句未来的规划,江河才起身告辞。
走出工厂时,夜风带着一丝凉意,吹散了他身上沾染的茶香,却吹不散他心中的万丈豪情。
……
时间一转眼,就到了钢琴半决赛的日子。
夜幕再次降临江家村。
然而今晚的江家小院,比上一次决赛之夜还要热闹。
不仅小院里挤得水泄不通,就连院子外面的空地上,墙根下,都站满了黑压压的人头。
全村的人,几乎全都过来了。
上次听了个“响”,回去跟外面的人吹嘘,都觉得自己脸上有光。
这次,听说省城里还专门派了个会说“鸟语”的翻译过来,那还能错过?
人群中,那个穿着中山装,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他就是省外事办派来的翻译,被吴向阳客客气气地请到了堂屋里最好的位置上,紧挨着那台军用电台。
“哎,你说今晚大丫还能不能拿第一?”
“那还用说!上次那掌声你没听见?跟打雷似的,肯定能!”
“这回可好了,有翻译在,咱也能听懂那些外国人到底在喊些啥了!”
村民们议论纷纷,兴奋的交谈声在夜色中嗡嗡作响,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与有荣焉的期待和自豪。
江家人更是紧张得手心冒汗。
吴晚秋坐立不安,一会儿看看墙上的挂钟,一会儿又去给翻译同志添水。
江河则像一尊雕塑,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台电台,拳头攥得死死的。
终于,墙上的挂钟时针,沉重地指向了“三”的位置。
广播站的技术员立刻戴上耳机,全神贯注地转动旋钮。
“刺啦……刺啦……”
熟悉的电流噪音响起,院子里所有的议论声,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几秒钟后,一阵激昂的音乐前奏过后,那个熟悉的波兰女主持人的声音,清晰地从喇叭里传了出来。
“Drodzy s?uchacze, onownie na pó?finale Mi?dzynarodowego Konkursu Pianistyego imienia Fryderyka Chopina……”
听不懂。
还是一句都听不懂。
但这一次,没有人再嚷嚷,也没有人觉得不耐烦。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全部聚焦在了那个戴着眼镜的翻译同志身上。
院子里,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