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带着咸腥味,吹动着一百多号人的衣角。
他们站在礁石上,学着江河的样子,笨拙地甩出鱼竿。
鱼线带着假饵,“嗖”地一声划破空气,落入翻涌的浪花之中。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着自己的鱼竿,心提到了嗓子眼。
九百块,这可是九百块啊!
突然,人群中一个汉子手里的鱼竿猛地一沉,弯成了一个惊人的弧度!
“动了!动了!我的鱼竿动了!”他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手忙脚乱地开始收线。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过去。
江河几步上前,沉声喝道:“别慌!稳住!慢慢收线,跟它耗!”
那汉子得了指点,像是吃了定心丸,咬着牙,胳膊上青筋暴起,一圈一圈地摇动着渔轮。
几分钟后,一条银光闪闪、还在拼命挣扎的大鲈鱼被硬生生拖上了岸!
“上鱼了!真的上鱼了!”
“天哪!这么大的鲈鱼,得有三四斤重吧!”
人群瞬间沸腾了!所有人的眼睛里都迸发出了炙热的光芒,那是一种叫做希望的光。
这就像一个信号。
紧接着,“我也中了!”“我这边也有!”的喊声此起彼伏。
一条,两条,三条……
黄花鱼、鲈鱼、海狼……不断地被甩上岸,在礁石上活蹦乱跳,那银色的鳞片,在众人眼中,比金子还要晃眼。
欢呼声、惊叹声响彻了整个海岸,压过了海浪的声音。
人们脸上的怀疑和不安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最纯粹、最狂热的喜悦。
站在不远处的李静局长,看着眼前这番景象,眼眶不知不觉就红了。
她身边的县干部,也看得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李静深吸一口气,走到江河面前。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她郑重地,深深地给江河鞠了一躬。
“江河同志,我替这十里八乡的渔民,谢谢你!”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你给他们带来的,不是几条鱼,是活路,是奔头!”
不少上了年纪的渔民,看着筐里活蹦乱跳的鱼,也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一天要是能钓这么多,俺家婆娘的药钱就有了!”
“俺娃上学的学费,再也不用愁了!”
人群最后面的角落里,赵铁柱父子三人,看着眼前的一切,脸上火辣辣的。
他们也钓上了几条鱼,可那鱼攥在手里,却比炭火还要烫手。
一个靠山村的村民,犹豫了半天,终于红着脸走到江河面前,低着头,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江河兄弟……之前码头的事,是俺们不对……俺给你赔不是了。”
江河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都没说。
但这个动作,却让那个汉子眼圈一红,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
傍晚,苏晴收拾好画板,坐上了李静局长的吉普车。
“妈,我想……在村里住一段时间。”
苏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田野和炊烟,眼睛里闪着光,“这里的景色太美了,充满了生命力,我想把它们都画下来。”
李静看着女儿脸上久违的神采,又想起今天码头上那激动人心的场面,笑着点了点头。
“行,妈支持你。就住在江河家吧,他家人好,你一个姑娘家我也放心。”
夜里,江河家。
苏晴被安排在西边的厢房,和江河夫妻俩的屋子就隔着一个院子。
夜深人静,海风轻拂,苏晴躺在床上,脑子里还在构思着白天的画面,却隐约听到主屋那边传来一阵压抑的、细碎的声响。
起初她没在意,可那声音断断续续,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律,让她的脸颊“腾”地一下烧了起来。
是江河和林晚秋……
苏晴猛地用被子蒙住了头,心跳得厉害。
她一个还没出嫁的大姑娘,哪里听过这个。
羞涩的同时,她心里也暗暗决定,得尽快想办法找个别的住处,不然也太尴尬了。
……
第二天,江河说服了林晚秋,把女儿们托付给李雪梅照顾,带着她再次进了城。
照相馆已经把照片洗了出来。
两人拿着还带着油墨香气的照片,再次走进了民政部门。
这一次,手续办得异常顺利。
当两本崭新的,印着烫金国徽的红色结婚证交到两人手里时,江河和林晚秋都有些恍惚。
上辈子,直到死,他们都没有这张纸。
这辈子,他终于把它补上了。
江河看着林晚秋,她低头看着手里的红本本,眼圈泛红,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知道,这张纸,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
“现在,你是名正言顺的江太太了。”
江河握住她的手,十指紧扣。
林晚秋抬起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终于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走,江太太,今天我带你约会去!”
江河拉着她,去国营饭店吃了饭,又破天荒地买了电影票,看了一场当时最火的电影。
电影院里黑漆漆的,江河偷偷地,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在黑暗中抓住了林晚秋的手。
林晚秋羞得脸颊发烫,却没有抽开。
两人就像回到了十几岁的青葱岁月,享受着迟到了太久的甜蜜和浪漫。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京城火车站。
林建军背着一个破旧的帆布包,挤上了南下的绿皮火车。
火车“况且况且”地开动,他看着窗外倒退的站台,脸上露出一丝志在必得的冷笑。
“等着吧,卫国,你媳妇跑不了!”
他对着空气喃喃自语,“等我把那死丫头带回来,屠夫张的八百八彩礼一到手,你就风风光光地把媳妇娶进门!”
大杂院里,王翠兰正指挥着林卫国,把家里一间堆杂物的破屋子收拾出来。
“快点快点,这墙得重新糊一下,再扯块新布做个门帘子!等你爹把你姐带回来,拿到钱,咱们就去买家具,准备办喜事!”
母子俩的脸上,全是即将得偿所愿的兴奋和贪婪,没有一丝一毫,对那个即将被他们当成货物卖掉的女儿和姐姐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