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柱上的红漆斑驳脱落,露出底下暗沉的木头。
院子里的杂草疯长,竟已没过半人高,风一吹,枯黄的草叶簌簌作响。
整个侯府萧条又破败。
他站在院中,望着眼前的景象,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
声音里都是苦涩:“几代人的基业,就这么毁在这里……”
他咬牙重新买了几个奴仆打理府中事务,回到书房坐下,越想越气,猛地一拍桌子。
“都怪刘氏那个丧门星!蠢笨如猪,竟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连累了整个侯府!”
话音刚落,他又想到楚云容,眼底的恨意滚动,几乎要溢出来:“还有楚云容。”
不过是个被侯府休弃的弃妇,竟这般绝情,非要把我们赶尽杀绝!”
“若不是她在皇上面前挑拨离间,侯府怎会落得这般下场!”
他拍着桌子骂了许久,字字句句都在怪罪旁人。
却半字未提自己这些年对侯府内务的不管不顾,对刘氏骄纵跋扈的纵容。
好像这满府的灾祸,都与他这个当家人毫无关系。
骂够了,他心烦意乱地踱步到陆今安的卧房。
推开门,就见儿子像个没了灵魂的木偶,直挺挺地躺在床上。
一个下人正端着稀粥,用小勺一点点往他嘴里喂,可粥水顺着嘴角往下淌,沾湿了衣襟,狼狈得不成样子。
镇西侯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心里边烦躁嫌弃:“真是个废物!”
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对他那般纵容!
他越看越气,忍不住低声咒骂。
“若不是你一心扑在胡氏那个女人身上,昏了头办蠢事,侯府怎会走到这一步。”
“真是个蠢货!早知当年,就不该把这世子之位给你,该指给你大哥!”
陆今安听到这样的话,激动地呜咽。
说起大儿子,镇西侯的心情格外复杂。
那是他最矛盾的儿子。
不喜欢,是因为每次看到大儿子,就会想起当年妻子被先皇掳走的屈辱过往。
那份无能为力的难堪,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回想。
可又忍不住喜欢,因为大儿子不仅是他的嫡长子,更因为他是他与舒太妃的孩子。
那段刻骨铭心的过往。
也正因这份矛盾,在外人看来,他反倒更偏爱二儿子陆今安。
可如今,往日对陆今安的那点疼爱,早已被废物二字彻底取代,只剩下失望。
他看都不想再看一眼,甩袖便走。
侯府没了兵权做靠山,京城里人人避之不及。
与此不一样的是郡主府的悠闲惬意。
楚云容斜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手里捏着块夏露刚刚拿出炉的桂花糕,小口小口地吃着。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身上,暖融融的。
一旁的小丫鬟轻轻摇着团扇,送来阵阵凉风,日子过得好不自在。
院门被推开,谢祁钰大步走了进来,旁若无人地坐到楚云容身边的石凳上,拿起桌上的茶盏便喝。
“镇西侯回来的前一晚,有人偷偷溜进了侯府。”
楚云容连眼睛都没睁开,慢悠悠地点了点头,声音带着几分慵懒:“此事我早已知晓,我也知道,那人便是你的侄女,谢倾依。”
“哦?”
谢祁钰坐直了身子,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她。
“你消息倒是灵通得很。”
楚云容依旧悠闲地摇着团扇,语气平淡却字字精准:“王爷不也一样?”
“想必,王爷也已经猜到她的真实身份了。”
谢祁钰挑了挑眉,语气里多了几分凝重:“没想到齐王竟也觊觎那份武器秘方。”
“不过本王更意外的是,陆今安竟会蠢到把秘方的下落告诉谢倾依。”
他顿了顿,想起陆今安如今的惨状,又补充道。
“这谢倾依下手也真够狠的,竟直接把他折磨成了废人。”
楚云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语气带着几分嘲讽:“谢倾依哪里是够狠辣?她是舍不得陆今安死。她若是狠辣便该知道永绝后患。”
她指尖轻轻敲着摇椅扶手,缓缓道:“齐王给她的命令,是直接毒死陆今安,永绝后患。”
“免得他哪天嘴松,把秘方给了谁的事捅出去。”
“可谢倾依偏要自作主张,把剧毒换成了这种致残药。”
“让他口不能言,眼不能视,再加上挑断的手筋脚筋……”
楚云容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凉意:“活着当废人,日日受折磨,可比一刀痛快死了难受百倍。”
谢祁钰听得心头一凛,张了张嘴竟找不出反驳的话。
是啊,这般生不如死的境地,确实比死更残忍。
但这话他终究没说出口,只是捏着茶盏的手指紧了紧。
楚云容抬了抬手,候在一旁的王嬷嬷立刻上前,低声回话,“三公主被送静安寺后。”
“起初整日以泪洗面,埋怨您,埋怨皇上,更埋怨那些见死不救的姐妹,把寺里的东西摔了不少。”
“但这几日倒是收敛了性子,”王嬷嬷接着说,“每日跟着老尼诵经,劈柴,洗衣,往日的骄纵半点不见,倒像换了个人似的。”
楚云容把玩着手中的团扇,眸光微转:“看来她是真盼着能回京城,再过上从前的荣华日子。”
她转头看向谢祁钰,笑意玩味。
“王爷觉得,她会用什么法子回来?”
谢祁钰伸手摘了颗葡萄丢进嘴里,嚼得清脆,却没说话,只是朝楚云容挑了挑眉。
二人四目相对,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一旁的春水看得急得抓心挠肝,主子们打哑谜,她半句都听不懂,只能挤眉弄眼地朝兰香使眼色。
兰香也一脸茫然,悄悄回了个我也不懂的眼神。
春水重重叹了口气,心里直犯嘀咕:主子们这到底啥意思啊?怎么就我看不明白!
楚云容瞥见两个丫鬟这副呆呆傻傻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兰香立刻嗔怪道:“郡主!您怎么还取笑我们!”院子里的气氛顿时轻松了几分。
而此时的静安寺,却透着一股压抑的气息。
静安寺,说是寺庙其实是应该关押犯错的皇室宗亲。
镇西侯站在寺门外,青灰色的院墙,风吹过院内的古松,发出瘆人的声响。
他犹豫了许久,才抬脚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