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在贾家的内讧和全院的翘首以盼中,一天天挨过。
香港那边,始终没有新的动静。
那封“原则上同意”的电报,成了一张画在墙上的大饼,香气飘着,却怎么也啃不到嘴里。
院里头的风向,悄悄变了。
“我看啊,这事儿八成是悬了,哪有这种天上掉金元宝的好事?”
“说的是!好几千块,外加一套房!当香港那边的人是冤大头啊?”
“我看就是许大茂那孙子故意耍咱们院呢!他跟傻柱不对付,这是变着法儿恶心人!”
风言风语,像是长了脚的虫子,爬满了整个院子,最后全都钻进了贾张氏的耳朵里。
她那颗刚被“发财梦”吹起来的心,又一点点地瘪了下去,七上八下的。
她又变回了那个苍蝇,整天绕着秦淮茹嗡嗡作响,搅得人脑仁疼。
秦淮茹心里何尝不慌。
但她面上,必须撑住。
她要是垮了,这个家就真的塌了。
这天,晴空万里,一丝云都没有。
冬日的太阳光秃秃地挂着,照在人身上没有半分暖意。
秦淮茹刚从厂里回来,正蹲在院子当间的水池子边洗菜,白菜叶子在冰冷的水里泡着,冻得她指尖发麻。
忽然,胡同口传来一阵异样的声响。
那不是自行车清脆的铃铛声,也不是板车轮子磨地的嘎吱声。
而是一种低沉的,带着威严的轰鸣。
“呜——”
声音由远及近,仿佛一头钢铁巨兽正在迫近。
院里所有人都下意识停了手里的活计,齐刷刷地伸长脖子,望向院门口。
“什么动静?”
“听着……怎么像是汽车?”
“扯淡吧!咱们这穷胡同,哪来的汽车?”
话音未落,一辆黑色的,油光锃亮的小轿车,如同幽灵般,缓缓驶入了胡同口。
那车身漆黑如墨,擦得能映出人影,在灰败的冬日阳光下,闪烁着刺眼的光。
车头立着一个亮闪闪的金属标志,院里没人认得,但所有人都本能地觉得,那玩意儿金贵得吓人。
整个四合院,在静默一秒后,轰然炸开。
大人孩子,像是听见了集结号,疯了似的从各家屋里涌出来,瞬间把院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我的亲娘!真是小轿车!”
“这是谁家的?这派头也太大了!”
“是不是哪个大领导走错路了?”
所有人围着那辆车,指指点点,满眼都是没见过世面的震惊和贪婪。
有个熊孩子胆子大,悄悄伸出手,想去摸一下那光滑的车身。
“啪!”
他爹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压着嗓子吼:“别动!摸坏了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猜测这车来路的时候。
车门,“咔哒”一声,开了。
一只锃亮的黑皮鞋,先踏了出来,稳稳地踩在满是尘土的地面上。
紧接着,一个穿着笔挺灰色中山装的中年男人,从驾驶座上下来了。
男人的头发用发蜡固定得一丝不苟,脸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而冷静。
他下车后,第一件事就是皱起眉头,迅速扫视了一眼这个脏乱破败的四合院,眼神深处那股子嫌恶,根本懒得掩饰。
然后,他清了清嗓子。
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
“请问,哪位是秦淮茹,秦女士?”
“轰!”
人群,再次炸锅。
上百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唰”地一下,死死地钉在了秦淮茹身上。
找秦淮茹的?
开着小轿车,来找秦淮茹的?
难道说……
秦淮茹自己也彻底懵了。
她还保持着蹲着的姿势,手里攥着一棵没洗完的白菜,冰冷的水珠顺着她冻得通红的指节,一滴滴砸在地上。
她呆呆地看着那个与整个院子格格不入的男人,看着他身后那辆只在画报里见过的黑色轿车。
心脏,像是要撞碎肋骨,疯狂地擂动起来。
是了。
一定是的!
香港那边,来人了!
“我……我就是。”
秦淮茹开口,声音发颤,几乎不成语调。
那男人推了推金丝眼镜,目光从上到下,将秦淮茹审视了一遍。
那眼神,不像在看一个活生生的人。
更像是在评估一件货物的成色和价值。
审视完毕,他脸上挤出一个标准化的、不带任何感情的笑容。
“秦女士,您好。”
他朝她伸出了手。
“我姓王,是许大茂先生和娄晓娥女士的全权代理律师。”
“律师?”
院里人又是一阵骚动,这个词对他们来说,比小轿车还要陌生。
“我奉许先生和娄女士之命,专程从香港过来,与您洽谈关于令郎贾棒梗先生,过继一事的所有细节。”
王律师说话慢条斯理,字正腔圆。
可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烧红的钉子,狠狠地钉进了在场所有人的心里。
是真的!
一切都是真的!
人家不仅认了,还派了专人过来!
开着小轿车,从那个叫香港的地方,派来了一个什么……律师!
这一刻,再也没有人怀疑了。
贾家,这是真的要一步登天了!
“王……王律师,您好,您好!”
秦淮茹猛地回过神,也顾不上擦干手上的水,慌乱地在围裙上胡乱蹭了两下,赶紧伸出手,战战兢兢地与王律师的手握在一起。
王律师的手,保养得极好,柔软而温暖。
秦淮茹的手,却冰冷、粗糙,布满了裂口和老茧。
仅仅是蜻蜓点水般的一触,王律师便迅速抽回了手。
那个嫌弃的动作,快得几乎让人看不清,却又清晰得让秦淮茹心口猛地刺痛了一下。
但下一秒,这丝刺痛,就被滔天的狂喜彻底淹没。
她不在乎。
别说嫌弃,只要能拿到钱,拿到房子,让她跪下都行。
“王律师,您……您快屋里请!快请!”
秦淮茹扔掉白菜,就要领着王律师往中院走。
“不必了。”王律师摆了摆手,目光扫过那黑洞洞的门洞,眉头皱得更紧了。
“秦女士,我的时间很宝贵。”
“我们就在这里,把事情谈清楚。”
他从随身携带的黑色公文包里,取出一沓文件,以及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信封。
“关于您在信中提出的所有条件,我的当事人,许先生与娄女士,表示全部接受。”
他将那沓文件,递到秦淮茹面前。
“这是我们草拟的协议。”
“内容包括,在北京市东城区,为您购置一套不小于六十平米的两居室私产房。”
“房产,将直接登记在您,秦淮茹女士,个人名下。”
“什么?!”
人群中,贾张氏那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的尖叫,撕裂了空气。
她疯了似的从屋里冲出来,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秦淮茹,伸出爪子就要去抢那份协议。
“给我看看!凭什么写她的名字!房本必须写我的名字!”
王律师眉头一拧,身体极其敏捷地向后撤了一步,完美避开了贾张氏那双脏污的、形同鸡爪的手。
他看着这个撒泼打滚的老妇人,镜片后的眼神闪过一丝极度的厌恶。
他转向秦淮茹,语气冷了下来。
“秦女士,这位是?”
“她……她是我婆婆。”秦淮茹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丢人。
太丢人了。
简直是把脸扔在地上让全院的人踩。
“原来是贾老夫人。”王律师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没有一丝温度。
“老夫人,请您放心。”
“关于您的赡养问题,我的当事人,也做了非常周全的考虑。”
他从那个牛皮纸信封里,又抽出一份文件,和一张……支票。
“这里,是五千元人民币的现金支票。这是许先生与娄女士,遵从传统习俗,特意为您准备的聘礼。”
“另外,从下个月开始,我们将委托银行,每月向您指定的账户存入三十元人民币,作为您的养老金。”
“直至,您百年之后。”
他将那张薄薄的支票,连同文件,递到了贾张氏的面前。
贾张氏的眼睛,瞬间直了。
她死死地盯着那张她看不懂、却知道能换来金山银山的纸片。
“五……五千……”
她的嘴唇哆嗦着,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都毫无察觉。
院子里,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五千块!
真金白银!
这老虔婆,又哭又闹,还真让她给闹到了!
无数人的肠子,在这一刻,都悔青了。
“但是。”
王律师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像一盆腊月的井水,兜头浇在了贾张氏火热的贪念上。
“这笔钱,以及这份养老协议,有一个前提条件。”
王律师的目光扫过贾张氏,最终落在秦淮茹脸上,一字一顿地说道。
“那就是,自棒梗先生过继手续完成之日起,您二位,将永远、彻底地,失去对他的探视权与监护权。”
“从今往后,他姓许。”
“跟你们贾家,再无半分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