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柱家的屋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但这四合院里的大戏,锣鼓点子才刚刚敲响。
所有人的视线,都像被磁石吸附的铁屑,齐刷刷地从那扇紧闭的门上,挪到了秦淮茹身上。
那眼神复杂得厉害。
有羡慕,有嫉妒,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畏惧。
这秦淮茹,平日里装得跟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媳妇儿似的,今天怎么跟活吞了豹子胆一样?
先是下跪,再是拿钱砸脸,这一套接一套的,简直比戏台上的武生花脸还精彩。
尤其是三大爷阎埠贵,心里头那算盘珠子拨得噼啪作响,五味杂陈。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捏着那张薄如蝉翼的电报纸,指尖都有些发颤。
成了!
这事儿他娘的真成了!
他阎埠贵这辈子,给学生批的作业,给街道写的汇报,加起来都没有这张纸的分量重。
买房,月给三十,外加五千块!
这哪里是写信,这简直就是拿笔杆子当印钞机使!
他瞬间觉得自己就是那点石成金的神仙。
这么大的功劳,之前只想换两瓶酒?
寒碜!太寒碜了!
阎埠贵清了清嗓子,背着手,迈着四方步,踱到秦淮茹跟前。
秦淮茹刚吐完,正拿手绢擦着嘴角,一张脸白得像刚刷过石灰的墙。
“淮茹啊。”阎埠贵开了腔,语调拿捏得跟学堂里的老先生似的,“你看,这事儿,办得还算漂亮吧?”
秦淮茹抬起眼皮,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没搭腔。
阎埠贵也不在意,自顾自地拔高了音量,确保院里每个人都能听清。
“我就说,这文化人的笔杆子,顶得上千军万马!”
“这里头的遣词造句,什么时候示弱,什么时候强硬,什么时候画龙点睛,那都是学问!”
他点了点自己那头发稀疏的脑门。
“这里头,装的都是算计……哦不,是智慧!”
这是在干什么?
邀功。
明晃晃地,要把这泼天的功劳,死死钉在自己身上。
秦淮-茹看着他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胃里又是一阵翻腾。
她现在,看谁都像刚从茅坑里爬出来的蛆,令人作呕。
“三大爷。”她声音发硬,像一块冰,“您的好处,等钱到了,一分都少不了。”
“哎,瞧这孩子说的。”阎埠贵眉眼都笑成了一团,嘴上却假意推辞,“邻里街坊的,谈钱多伤感情。”
“不过嘛……”他话锋一转,图穷匕见,“电报上说,要派人来面谈。这谈判桌上的学问,比写信可大多了。”
“到时候,我必须在场。帮你们,把好最后一关。”
这是赖上了。
想看着人家怎么给钱,好从里头多分一勺羹。
秦淮茹心里冷笑,刚要开口。
一个更大的嗓门,如平地惊雷般炸响。
“不像话!简直是不像话!”
二大爷刘海中黑着一张锅底脸,像个充满了气的煤气罐,冲到了院子中央。
他指着还在地上数钱的贾张氏,又指着秦淮茹,唾沫星子喷出了一米远。
“公开买卖人口!还搞五千块彩礼!这是封建糟粕!是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
“秦淮茹!贾张氏!你们这是在给我们四合院抹黑!是在给社会主义建设拖后腿!”
他又开始挥舞他那套大帽子了。
可惜,今天没人怕。
所有人的心神,都勾在那笔天降横财上,谁有闲工夫听他唱高调?
贾张氏更是头都懒得抬,她把那些毛票角票拢成一堆,用油腻的围裙兜着,像护着一窝小鸡崽子。
她斜了刘海中一眼,从鼻孔里喷出一声冷哼。
“我呸!你个老绝户,你就是眼红!”
“我们家棒梗,那是去香港享福,是光宗耀祖!你管得着吗你!”
“你……”刘海中气得浑身发抖,脸涨成了猪肝色。
“绝户”两个字,是他的死穴。
“贾张氏!你个老虔婆!你等着!我这就去街道,去派出所!我举报你们里通外国!”
刘海中撂下狠话,转身就朝院外冲去。
院里顿时嗡的一声,乱了套。
秦淮茹的心,又悬了起来。
就在这人心惶惶的当口,前院,易中海家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满院的嘈杂,瞬间小了下去。
一道道目光,再次汇集而去。
易中海慢慢走了出来。
他依旧穿着那件半旧的蓝色工装,背更驼了,脸色灰败,像是大病未愈。
但他的腰杆,却站得笔直。
他一步步走到院子中央,目光沉静地在每一个人脸上扫过,最后,定格在秦淮茹身上。
“淮茹。”
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恭喜你。”
秦淮茹一愣。
“不过,有句话,我得说在前头。”易中海的视线,转向了院门口的方向。
“刘海中要去告,就让他去。”
“这事,是许大茂和娄晓娥主动。你们,是被动一方。”
“而且,这笔钱要进来,得通过银行。国家,是要抽成的。这叫侨汇,是国家允许的。”
“他刘海中,告到天上,也告不倒你们。”
一番话,不疾不徐,条理清晰。
院里的人,全都听傻了。
尤其是阎埠贵,心里暗骂一声,这老东西,比他看得还透!
秦淮茹那颗悬着的心,也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她看着易中海,眼神里多了几分说不清的意味。
她知道,易中海在帮她,也是在帮他自己。
“一大爷,谢谢您。”她低声说。
易中海摆了摆手,没再看她。
他慢慢地,一步一步,走到了傻柱家门口。
他停下脚步,低头看着地上。
那里,躺着几块沾满了灰尘的红烧肉,已经凉了,油腻凝固,像几块琥珀色的脏石头。
他站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缓缓弯下腰,伸出那双布满了老茧和机油印子的手,将那几块肉,一块,一块,捡了起来。
他用袖子,很慢地擦了擦。
擦不干净。
那油污和尘土,已经混在一起,渗进了肉里。
他把那几块脏肉,捧在手心,转身,走回自己屋里。
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可院里的人都看懂了。
一大爷这心里,怕是比那黄连水还苦。
他屋里的桌上,还摆着一个橘子。
是林浩前几天拿来的,一大妈舍不得吃,一直供着。
现在,那橘子皮已经干瘪发皱。
散发出的那股又香又苦的味道,在清冷的空气里,似乎更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