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埠贵拿着连夜炮制好的“鸿篇巨制”,一大早就兴冲冲地跑到了贾家。
他把那封信,当着秦淮茹和贾张氏的面,抑扬顿挫,饱含感情地朗诵了一遍。
念完,他清了清嗓子,推了推老花镜,一脸“快夸我”的表情。
“怎么样?贾大妈,淮茹。我这信,写得还行吧?”
秦淮茹听着信里那些“肝肠寸断”、“孤苦无依”的词儿,脸上没什么表情。
她现在的心,已经硬得跟石头似的了。
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她不在乎。
她只在乎,房子和钱,能不能到手。
倒是贾张氏,听得是连连点头。
她虽然不识字,但好赖话还是听得出的。
阎埠贵这信,把她们家说得那叫一个惨,把秦淮茹的条件,包装得那叫一个合情合理。
“行!老阎,你这文化人,就是不一样!”贾张氏难得地夸了他一句。
阎埠贵被夸得心花怒放,刚想说那两瓶酒的事儿。
贾张氏却眼珠子一转,忽然又觉得,有点不对劲。
她咂摸着信里那句“兼祧两房香火”,心里头,犯起了嘀咕。
“老阎,你这信里说,让棒梗给两家续香火,是什么意思?”
“哦,这个啊。”阎埠贵赶紧解释,
“这是我从书上看来的。就是说,棒梗以后,既是你们贾家的孙子,也是许家的儿子。两边的老人,他都得认,都得孝敬。”
“这不还是过继吗?”贾张氏撇了撇嘴。
“哎,贾大妈,话不能这么说。”
阎埠贵赶紧摆手,“这说法不一样,意义可就大不一样了!过继,那是给了人家,跟咱家没关系了。
这兼祧,那说明,棒梗还是你大孙子!只不过是,多了一对有钱的爹妈而已!”
贾张氏听着,眼睛慢慢亮了。
对啊!
还是她的大孙子!
那以后,许家那万贯家财,不光是棒梗的,那不也……有她的一份儿吗?
她越想,心里越是美。
可随即,她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一个,被她那贪婪的脑子,自动忽略了的问题。
“不对!”她一拍大腿,把阎埠贵和秦淮茹都吓了一跳。
“怎么就不对了?”阎埠贵问。
“你们光想着要房子,要生活费了!”
贾张氏的嗓门一下就提了起来,那双三角眼里闪着骇人的精光,“你们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什么事?”秦淮茹皱起了眉。
“彩礼!”
贾张氏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彩……彩礼?”秦淮茹和阎埠贵都愣住了。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对!就是彩礼!”贾张氏理直气壮地一叉腰,
“她娄晓娥是干嘛的?她是来给他们许家,求一个儿子!这跟旧社会大户人家纳妾求子,有什么区别?”
“那纳妾,不得给彩礼吗?不得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吗?”
“咱们这,是把自家的独苗,唯一的香火,给了他们!这比嫁闺女,金贵一百倍!他们不得出聘礼?”
阎埠贵听得是目瞪口呆。
他觉得,自己的想象力,跟贾张氏比起来,简直就是个弟弟。
这老虔婆,是真敢想啊!
“娘!您别胡搅蛮缠了行不行!”秦淮茹的脸都气白了,“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彩礼聘礼的!”
“怎么就胡搅蛮缠了?”贾张氏梗着脖子,唾沫星子横飞,
“我不管什么年代!我只认这个理儿!他们许家,想让我大孙子管他们叫爹妈,就必须,拿出诚意来!”
“这彩礼,不能少!”
“那……那您说,要多少?”阎埠贵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贾张氏伸出一只干枯得像鸡爪子一样的手,张开了五个手指头。
“五……五百?”阎埠贵试探着问。
贾张氏“呸”了一口。
“五百?你打发要饭的呢?”
她把那五根手指头,在秦淮茹和阎埠贵面前,晃了晃。
“五千!”
“五千块人民币!”
“轰!”
秦淮茹的脑子,像被炸弹炸过一样,嗡嗡作响。
五千块!
这个数字,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
她觉得,她婆婆,是真的疯了。
“娘!您是不是疯了!”她冲着贾张氏,歇斯底里地吼道,
“您这么干,会把事儿彻底搅黄的!到时候,咱们一分钱都拿不到!”
“我不管!我就是要五千!”贾张氏也豁出去了,在地上撒起泼来,
“少一分钱,棒梗哪儿也别想去!我就抱着他,一块儿饿死在这屋里!”
“我死了,就变成厉鬼,天天晚上去香港找她娄晓娥!我问问她,为什么说话不算话!为什么不给我大孙子一个锦绣前程!”
她一边嚎,一边在地上打滚,把屋里弄得是鸡飞狗跳。
秦淮茹看着她这副丑态,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她绝望地发现,自己,根本控制不了这个贪婪到极致的老虔婆。
她精心设计的谈判策略,她那看似决绝的条件,在贾张氏这毫无底线的疯狂面前,变得不堪一击。
这个家,就像一艘正在沉没的破船。
而贾张氏,就是那个,在船上疯狂凿洞的疯子。
阎埠贵站在一边,看着这婆媳俩狗咬狗,心里,也是拔凉拔凉的。
他觉得,这事儿,要悬。
贾张氏这胃口,太大了,能把天都给吞下去。
娄晓娥那边,再有钱,也不是傻子啊。
他那两瓶好酒,怕是也要泡汤了。
“贾大妈,您……您先别激动。”他硬着头皮,上去劝架,
“这事儿,咱们可以,从长计议嘛。这五千块,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多?哪里多了?”贾张氏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指着阎埠贵的鼻子骂道,
“你懂个屁!我这是,在给咱们棒梗,争取他应得的!”
“我告诉你们!这事儿,没得商量!必须在信里,加上这一条!”
“五千块彩礼!一分不能少!”
“不然,这信,谁也别想寄出去!”
她一把抢过阎埠贵手里的信,紧紧地攥在怀里,那样子,像个护食的疯狗。
秦淮茹闭上了眼。
她知道,自己输了。
她输给了,这个她恨了一辈子,也怕了一辈子的,老虔婆。
她所有的冷静和算计,在绝对的疯狂和贪婪面前,一文不值。
她忽然觉得很可笑。
她以为自己能掌控局面,以为自己能为孩子和自己,争取到一个最好的结果。
到头来,她不过是,贾张氏手里,一个用来换钱的,工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