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里,阎埠贵对着林浩那几行字如获至宝,连夜修改书信,准备第二天就拿去给秦淮茹邀功。
而前院,易中海的屋里,却是一片死寂。
自从那天晚上吐血被送到医院,易中海回来后,整个人就像是被抽了主心骨的黄瓜,蔫了,垮了。
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上那块被烟熏得发黄的印子。
身体上的病痛,远不及心里的煎熬。
他一辈子,图的就是个“德高望重”,图的就是个老了有人养,死了有人送。
他把傻柱当成自己最得意的作品,精心算计,步步为营。
结果呢?
作品,成了废品。
他这个作者,也成了整个四合院最大的笑话。
傻柱那句“我嫌脏”,像一根毒刺,扎在他心上,日日夜夜地疼。
他现在,连门都不敢出。
他怕看见院里人那同情又鄙夷的眼神,怕听见刘海中那幸灾乐祸的腔调。
一大妈端着一碗棒子面粥走进来,看着他那副活死人的样子,眼圈就红了。
“老头子,你好歹吃一口吧。你都两天没怎么吃东西了。”
易中海像是没听见,眼睛一动不动。
“你这是要活活饿死自己,让我一个老婆子给你收尸吗?”一大妈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收尸?”易中海终于有了反应,他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发出一声惨笑,“谁给我收尸?傻柱吗?”
“他现在,怕是躲我都来不及。”
一大妈把碗重重地放在桌上,也来了气。
“何雨柱那个没良心的东西,你还提他干什么!”
“咱们不指望他!咱们自己有手有脚,饿不死!”
“话是这么说……”易中-海缓缓地闭上眼,一脸的灰败,
“可我这身子骨,怕是撑不了多久了。这回在医院,大夫说了,我这肺,有大问题,得长期吃药养着。那药,贵着呢。”
“光靠咱们那点积蓄,能撑几天?”
屋子里,又陷入了让人窒息的沉默。
这就是现实。
人老了,病了,没钱,就只能等死。
就在这时,一个慢悠悠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过来。
“一大爷,在家吗?”
是林浩。
易中海的心猛地一颤,那张让他又怕又恨的脸,浮现在眼前。
他来干什么?来看自己的笑话吗?
一大妈开了门,看见是林浩,脸上也没什么好脸色。
“小浩啊,你一大爷病了,正歇着呢。”
“我知道,我就是来看看一大爷。”林浩说着,也不管人家欢不欢迎,自顾自地就走了进来。
他手里,还提着一个网兜,里面是两个黄澄澄的橘子。
“一大爷,我听我爸说您身体不舒服,特意来看看您。”
他把橘子放在桌上,一脸的关切,“您这可是咱们院的主心骨,可得保重身体啊。”
又是这套话。
易中海听着,心里一阵反胃,他把头扭到一边,不想看林浩那张虚伪的脸。
林浩也不在意,他自己拉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像是跟长辈拉家常一样,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
“一大爷,您也别太上火。傻柱哥那脾气,您还不知道?刀子嘴豆腐心,过两天他就想明白了。”
“再说了,贾家那事儿,现在不也挺好嘛。”
林浩剥开一个橘子,掰了一瓣,递到易中海嘴边。
“我听说,香港那边,又来信了。这次,开价三千港币。”
易中海的眼皮,跳了一下。
“而且啊,”林浩像是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那信里,还特意提到了您。”
“说,愿意承担您以后所有的医药费,还有养老的费用。”
林浩说完,把那瓣橘子,又往易中海嘴边送了送。
“一大爷,您尝尝,这橘子,甜。”
易中海猛地转过头,死死地盯着林浩。
那眼神,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老狼,充满了愤怒、屈辱和不甘。
他当然知道这事。
这两天,院里传得沸沸扬扬,他就算堵着耳朵,那风言风语也一个劲儿地往他脑子里钻。
娄晓娥,许大茂的媳妇,要给他养老?
这是什么?
这是施舍!
这是在告诉全院的人,他易中海,算计了一辈子,到头来,还得靠他死对头的媳妇来可怜!
他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
“我不稀罕!”易中海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一大爷,话不能这么说。”林浩把橘子瓣收了回来,自己放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嚼着。
“甜,真甜。”他咂了咂嘴,才接着说道,“这怎么能叫稀罕不稀罕呢?这叫,情分。”
“您忘了?当年,许大茂跟娄晓娥结婚,还是您给做的媒呢。人家现在发达了,记着您的好,报答您,这不应该吗?”
“您要是拒绝了,那不是,不给人家面子吗?”
林浩的每一句话,都说得那么在理,那么体贴。
可听在易中海的耳朵里,却是在把他往绝路上逼。
他要是收了这钱,他就成了吃嗟来之食的软骨头,一辈子的名声就毁了。
他要是不收,他就得自己面对病痛和贫穷,在绝望中等死。
这是一个死局。
一个林浩为他量身定做的,杀人诛心的死局。
“而且啊,一大爷。”林浩看着他那张青白交加的脸,嘴角的笑意,一闪而过。
“您想想,您要是收了这笔钱,把身体养好了。
以后,傻柱哥要是回心转意了,想孝敬您了。
您也有个好身子骨,能享他的福,是不是这个理儿?”
“可您要是,为了这点面子,把身子骨给拖垮了。那以后,可就什么都说不上了。”
“您是聪明人,这笔账,您比我算得清。”
说完,林浩站起身,把剩下的那个橘子,放在了易中海的枕头边。
“一大爷,您好好歇着,我先走了。”
他走了。
屋子里,只剩下易中海和一大妈。
还有那股子,橘子皮散发出的,又香又苦的味道。
“老头子……”一大妈看着床上的易中海,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她也听见了林浩的话。
她觉得,林浩说得有道理。
面子,能当饭吃吗?能当药吃吗?
人都要死了,还要那点虚名干什么!
“老头子,要不……要不咱们就……”
“滚!”
易中海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抓起枕头边的那个橘子,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橘子摔得稀烂,黄色的汁水溅得到处都是。
“你也想看我丢人是不是!你也想让我给许大茂那个小王八蛋低头是不是!”
他冲着一大妈,歇斯底里地咆哮着。
一大妈被他吓得,连连后退,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易中海吼完,又重重地倒回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的目光,落在地上那滩烂泥似的橘子上。
他知道,自己完了。
自己的心,就像这个橘子一样,被人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摔得稀巴烂。
他所有的骄傲,所有的算计,所有的坚持,在现实面前,都变得那么可笑,那么不堪一击。
他趴在床上,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发出了野兽般的,压抑的呜咽。
一个算计了一辈子的老钳工,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