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浩那句“杀无赦”,说得不响,可在这空旷的地窖里,跟打了个旱天雷似的,震得林河跟钱穆俩人耳朵里“嗡嗡”直响。
林河是真吓着了。
他一屁股就坐回了那个装棉花的木箱子上,两条腿筛糠似的抖个不停。
他看着自个儿这三弟,感觉就跟头回认识一样。
以前,小浩在他眼里,就是个身子骨弱,但脑子好使的弟弟。
可现在呢?又是金条又是枪,又是国宝又是“杀无赦”的。
这哪儿是他弟弟啊?这他娘的是个活土匪,还是占山为王,准备干大事的那种!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那幅画,一会儿是“杀无赦”那三个字,搅得他心慌气短,后背的汗把褂子都浸透了。
钱穆的反应,跟林河截然相反。
他非但没害怕,那双浑浊的老眼里,反倒迸出一种异样的光彩。
杀伐果决!
这才是成大事者该有的样子!
他钱穆研究了一辈子历史,从秦皇汉武到唐宗宋祖,哪个开国皇帝不是手上沾满了血?
哪个枭雄不是心狠手辣?妇人之仁,那是败家之兆!
他看着林浩,心里那点因为“主公”这个称呼而产生的忐忑,彻底烟消云散了。
他觉得,自己这回,是真没跟错人。眼前这个年轻人,有定鼎天下的气魄,更有守护这份基业的狠辣手段。
“主公放心!”钱穆那干瘦的腰杆,挺得笔直,“钱穆明白!”
他没再多说一句废话,转身就走到了旁边一张空桌子前。
这桌子,是他前几天专门清理出来,准备用来整理资料的。
他从自己带来的那个破布包里,掏出一支钢笔,一本笔记本。
这都是他以前在大学里用了十几年的老物件,一直舍不得扔,现在,总算派上了用场。
他坐得端端正正,打开笔记本,郑重其事地,在第一页,写下了三个字——“船票号”。
这就算是给这个绝密项目,正式立项了。
林浩看着他这副一丝不苟的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要的,就是这种人。
一个能把他的意志,当成圣旨来执行,并且能用最专业的方式,去完成任务的,大管家。
他拍了拍还在那儿发愣的林河的肩膀:“二哥,回神了。”
“啊?哦……”林河猛地一哆嗦,跟被针扎了似的,“小……小浩,你……你刚才说的是真的?真要……杀?”
“二哥,”林浩的语气很平静,但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咱们现在做的,是什么事?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刨食吃。这地窖里的任何一样东西,粮食、金条、枪,还有这些瓶瓶罐罐,随便哪一样露了白,咱们全家,都得跟着掉脑袋。”
“尤其是这幅画。”林浩的目光,落在了那个铁皮箱子上,“它现在,就是咱们的命门。谁要是敢碰这个命门,那就是要咱们全家的命。对要咱们命的人,你说,该怎么办?”
林河不说话了。
他虽然爱财,虽然有点怂,可他不是傻子。
他知道林浩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使劲点了点头:“我……我明白了。谁敢说出去,不用你动手,我……我第一个拧断他的脖子!”
“这就对了。”林浩笑了笑,“行了,别自己吓自己了。只要咱们自己不说,天底下就没人知道。这地方,比皇宫大内还安全。”
他走到钱穆身边,看他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钱穆的笔尖,在纸上飞快地移动着,嘴里还念念有词。
“纸本画,最怕的就是一个‘脆’字。年代久了,纤维老化,一碰就碎。所以,湿度,必须恒定。百分之五十到六十之间,不能高,也不能低。”
“其次,是光。任何光线,都会对纸张和墨色,造成不可逆的损伤。所以,必须绝对避光。储藏环境,必须是全黑。”
“还有虫和霉。这是书画天敌。所以,储藏的柜子,材质,必须讲究。
不能用普通的木头,那些木头本身就可能带虫卵。
最好,是用金丝楠木,或者,至少也得是上好的樟木。
这两种木头,本身就带驱虫的香气。”
他一边说,一边在本子上,列出一条条的需求。
“恒湿设备……这个难办,现在哪有这东西。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用生石灰和木炭,调节湿度。得定期更换。”
“恒温……地窖本身温度就比较稳定,但还不够。最好,能在储藏室的墙壁上,加一层隔温材料。比如,棉花,或者……石棉。对,石棉最好!”
“密封。柜子做好了,必须用蜂蜡,把所有的缝隙,都封死。做到绝对的与空气隔绝。”
他越写越快,越写越兴奋,整个人都沉浸在了自己的专业世界里。
仿佛他现在要打造的,不是一个储藏柜,而是一个法老的陵墓。
林浩和林河就在旁边看着,一句话也插不上。他们感觉,自己就像是两个学渣,在围观一个学霸,解一道登天还难的数学题。
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钱穆才停下笔。
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把那写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本,递到了林浩面前。
“主公,您看。这是我初步拟定的一个方案。要保护好‘船票’,这些,都是最基本,最必要的东西。”
林浩接过本子,只看了一眼,眼皮就跳了一下。
林河也凑过来看,刚看第一行,嘴巴就张成了“O”型。
“一、内棺:选用整块金丝楠木,无拼接,无瑕疵,尺寸……”
“二、外椁:选用十年以上自然风干的上等樟木,厚度不低于五寸……”
“三、隔温层:石棉瓦,至少三层。”
“四、干燥剂:生石灰五百斤,上品木炭一千斤。”
“五、密封材料:纯天然蜂蜡一百斤。”
“六、辅助工具:德国进口温湿度计,高倍放大镜,无酸纸,丝绸……”
林河看着这一长串的东西,感觉自己的脑袋“嗡”的一下。
“老……老先生,”他结结巴巴地问道,“您……您这是要给那幅画,修个皇陵啊?”
金丝楠木?那玩意儿他只在说书先生的嘴里听过,说是皇帝才能用的东西。
还德国进口的温湿度计?他连听都没听说过。
“这不是皇陵,这是科学!”钱穆一脸严肃地纠正道,“对待这样的神品,用任何规格,都不为过!这还只是初步的方案,很多细节,我还没来得及细化!”
林河听得直咂舌,他拉了拉林浩的袖子,小声说:“小浩,这……这能弄到吗?光是这金丝楠木,咱们上哪儿找去啊?这不得把咱们那箱金条都给换出去?”
林浩没说话,他一页一页地,仔细看着钱穆列出的清单。他的表情,很平静,看不出喜怒。
看完之后,他合上本子,看着钱穆,问了一句:“钱老,我只问您,如果这些东西,都能备齐。您有几成把握,能让这幅画,完好无损地,保存一百年?”
钱穆扶了扶眼镜,斩钉截铁地说道:“如果材料都能到位,并且严格按照我的方法来操作。我敢说,不是一百年,是三百年,五百年!只要这个地窖不塌,这幅画,就能永世长存!”
“好!”林浩把笔记本,往桌上一拍。
“就按您说的办!”
他转头看着林河,那眼神,让林河心里一哆嗦。
“二哥,从今天起,你手头所有的事情,都停下。你的任务,只有一个。”
“把这单子上的东西,给我一样一样地,找齐了!”
“钱,不是问题。金条,你随便用。人脉,你只管开口。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偷也好,抢也好,换也好。”
“一个月内,我要看到,所有的东西,都出现在这个地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