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穆被林浩这突如其来的一躬,给搞蒙了。
“林浩同志,你……你这是干什么?使不得,使不得!”他赶紧起身,想去扶林浩。
“使得。”林浩直起身,看着钱穆,眼神里,带着一种钱穆看不懂的深意,“钱教授,实不相瞒,我今天来,不光是想让您帮我掌眼。更是想……请您出山。”
“出山?”钱穆更糊涂了,“我……我现在就是个街道工厂里,糊纸盒子的糟老头子,出什么山啊……”
他自嘲地笑了笑,笑容里,满是苦涩。
“钱教授,您是屈原,不是普通的诗人。您是司马迁,不是普通的史官。”林浩一字一句地说道,“您这样的大才,就这么埋没在柴米油盐里,糊一辈子的纸盒子,那不是您个人的损失,是我们这个国家,我们这个民族的损失!”
这顶高帽子,戴得钱穆是头晕眼花。
他一辈子,听过不少恭维话。可没有哪一句,比得上眼前这个年轻人说的,更让他,心潮澎湃。
“林浩同志,你……你过誉了……”
“我没有过誉。”林浩的表情,无比认真,“钱教授,我知道,您心里有不甘,有抱负。您不想就这么,默默无闻地,了此残生。”
“现在,有一个机会,摆在您面前。”
“一个能让您,继续您毕生所学,甚至,能做出比以前更大成就的机会。”
“就看您,敢不敢,接了。”
钱穆看着林浩那双亮得吓人的眼睛,心里,那潭死水,彻底被搅动了。
他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回到了那个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年代。
“什么……机会?”他的声音,都在发抖。
林浩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
“钱教授,有些事,在这里,说不方便。”他看了一眼窗外,“今天晚上,子时。您在胡同口等我。我带您,去一个地方。”
“记住,这件事,天知地地知,你知我知。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包括,您的家人。”
说完,林浩把那个青花笔筒,重新用布包好,塞回了钱穆的手里。
“这个,您先拿着。就当是,我给您的,定金。”
没等钱穆反应过来,林浩就转身,快步离去了。
钱穆捧着那个冰凉的笔筒,站在原地,脑子里,一片混乱。
去,还是不去?
理智告诉他,这太危险了。眼前这个年轻人,神秘,强大,他背后,一定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自己要是陷进去,很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可情感上,他那颗已经快要死去的心,又在疯狂地叫嚣着。
去!一定要去!
他不想就这么窝窝囊囊地,死在这间又黑又小的破屋子里!
他想看看,这个年轻人,到底能给他一个怎样的,“更大的成就”。
……
是夜,子时。
钱穆穿上了一身最不起眼的黑棉袄,跟做贼似的,悄悄地,溜出了家门。
胡同口,林浩已经等在了那里。
他旁边,还停着一辆蒙着油布的,破旧的三轮车。
“上车吧,钱教授。”
钱穆坐上车,林浩用油布,把他从头到脚,盖了个严严实实。
三轮车,在寂静的夜色中,吱吱呀呀地,向前驶去。
钱穆坐在油布下面,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感觉到,车子在颠簸,在转弯。周围的空气,也从城市的喧嚣,慢慢地,变得荒凉,冷寂。
他心里,七上八下的。
他不知道林浩要带他去哪里。
他甚至想过,林浩是不是要把他,拉到哪个荒郊野外,给……灭口了。
这个念头一出来,就把他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
大概过了一个多钟头,三轮车,终于停了下来。
林浩掀开油布。
“到了,钱教授。”
钱穆从车上下来,打量着四周。
荒凉,破败。
一个废弃的院子,一栋废弃的仓库。
周围,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
钱穆的心,一下子就沉到了谷底。
完了,自己猜对了。这小子,果然是要杀人灭口!
他看着林浩,一步一步地,朝他走过来,吓得腿都软了,闭上眼,就准备引颈就戮。
可林浩,只是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他走到仓库的墙角,在一堆麻袋后面,摸索了一阵,然后,用力一推。
“轰隆隆……”
墙壁上,开了一道暗门。
一个黑漆漆的,向下的台阶,出现在了钱穆的面前。
钱穆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是……什么路数?
“请吧,钱教授。”林浩点着一盏马灯,率先走了下去。
钱穆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咬着牙,跟了上去。
当他走下最后一级台阶,当马灯的光,和地窖里那几盏瓦斯灯的光,交织在一起,照亮了眼前的一切时,钱穆整个人,都石化了。
他感觉,自己不是走下了一个地窖。
他是踏入了,另一个世界。
一个让他这个见惯了世面的大学教授,都彻底丧失了语言能力的世界。
右边,是堆得比人还高的,一座座的“米山”,“面山”。
成箱的罐头,成捆的布匹,成桶的食油……
左边,是一排排,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大木箱。
其中一个箱子,盖子是开着的。
里面,满满一箱子,黄澄澄的,金条!
那金光,在灯光下,晃得他眼睛都睁不开。
钱穆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人用大锤,狠狠地砸了一下,呼吸,都停滞了。
他一辈子,都在研究历史,研究那些王侯将相,富商巨贾。他以为,自己对“财富”这两个字,已经有了足够深刻的理解。
可眼前这一幕,还是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这不是财富。
这是……一个帝国的底蕴!
是一个家族,在乱世之中,安身立命的,诺亚方舟!
他现在才明白,林浩那天请他吃的那顿红烧肉,在人家眼里,可能,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舌头,都打了结。
“钱……钱教授,现在,您明白,我请您‘出山’,是要做什么了吧?”
林浩的声音,在地窖里回荡。
钱穆木然地,转过头,看着他。
他现在看林浩,已经不是在看一个年轻人了。
他是在看一个,深不可测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