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穆感觉自己的脑子,就是一锅煮沸了的粥,乱七八糟,糊成了一片。
他看着林浩,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嗓子眼儿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
说你牛逼?
这俩字,已经不足以形容他此刻内心的震撼了。
他只能像个木头人一样,僵在原地,任由那金灿灿的光,和那粮食的香气,冲击着他那脆弱的神经。
林浩看着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笑了笑,也不催他。
他知道,任何一个正常人,第一次看到这个基地,都会是这个反应。
就连他自己,每次下来,看到这日益充盈的“粮仓”,心里,都还会涌起一股不真实的感觉。
“钱教授,别站着了。”林浩走到旁边,从一堆物资里,拖出两个装满了棉花的木箱子,当成凳子,“坐下,慢慢看。”
钱穆机械地,坐了下来。
他的目光,从那座“金山”上,艰难地,移开,又落到了那座“米山”上。
他忍不住,伸出手,抓了一把米。
那饱满的,圆润的,带着一丝冰凉触感的米粒,从他指缝间,滑落。
他突然,就想哭。
他想起了,自己那躺在床上,因为长期营养不良,瘦得皮包骨头的老伴。
想起了,自己那只有七岁,连一块糖,都当成宝贝的小孙女。
如果……如果能有这么一袋米……
不,半袋……
不,只要一小捧……
她们,就不用再挨饿了。
林浩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
“钱教授,您放心。”他淡淡地说道,“从今天起,您和您的家人,再也不用为这些东西,发愁了。”
钱穆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看着林浩。
“我……我需要做什么?”他声音沙哑地问道。
他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林浩带他来这里,绝不是为了让他参观的。
“您需要做的,很简单。”林浩站起身,朝着地窖的更深处,走去,“就是帮我,管好,另外一些东西。”
他走到一个角落,那里,同样堆放着十几个大大小小的木箱。
这些箱子,比装金条的箱子,要精致得多。
“来,钱教授,真正的宝贝,在这儿呢。”林浩冲他招了招手。
钱穆怀着一种无比复杂的心情,站起身,跟了过去。
当林浩,打开其中一个箱子的盖子时,钱穆的呼吸,再一次,停滞了。
箱子里,铺着厚厚的明黄色丝绸。
丝绸上,静静地,躺着一幅卷轴,一个瓷瓶,还有几件晶莹剔Tou的玉器。
只看了一眼,钱穆的眼睛,就再也挪不开了。
他颤抖着,伸出手,从箱子里,捧出了那个瓷瓶。
那是一个明代斗彩的鸡缸杯。
小巧,精致,杯壁上画着几只栩栩如生的小鸡,在牡丹花丛中,嬉戏。
钱穆把它捧在手里,就像是捧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
他的手,在抖。
他的心,也在抖。
“天呐……天呐……”他喃喃自语,眼泪,不受控制地,就涌了出来。
他这辈子,都在跟这些瓶瓶罐罐打交道。可他见过的,摸过的,都是些残次品,或者仿品。
像这么完整的,品相这么好的真东西,他只在书上,在博物馆的玻璃柜里,见过!
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竟然能亲手,把它,捧在手里!
林浩看着他那副如痴如醉的样子,心里,暗暗点头。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对一个真正的学者来说,这些东西的诱惑,远比黄金和粮食,要大得多。
黄金粮食,只能满足他的口腹之欲。
而这些东西,却能满足他,精神上的,终极追求。
“钱教授,别光看这个啊。”林浩笑着,又打开了另一个箱子。
里面,是一套完整的,线装古籍。
书页,已经泛黄,但保存得,极为完好。
钱穆放下鸡缸杯,又颤巍巍地,拿起一本书。
只翻开第一页,看到那熟悉的,遒劲有力的,宋体刻字时,他的手,又是一抖。
“宋……宋版……《资治通鉴》……”
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嗡”的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炸开了。
他再也忍不住了。
这个年过半百,经历了一辈子风风雨雨,被打倒,被批斗,都未曾流过一滴泪的老头,此刻,竟然抱着那本宋版书,像个孩子一样,“呜呜”地,哭了起来。
他一边哭,一边用手,轻轻地,抚摸着那些书页,嘴里,翻来覆去,就只有一句话。
“我的天……我的天呐……”
林河要是看到这一幕,肯定又要撇着嘴,说一句:“不就是几本破书吗?至于吗?”
可林浩懂。
他懂一个学者,在看到自己毕生追求的,神圣的“图腾”时,那种发自灵魂深处的,震撼和感动。
他让钱穆,尽情地,发泄着。
哭了足足有十几分钟,钱穆的情绪,才慢慢地,平复下来。
他擦了擦脸上的泪,抬起头,看着林浩,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那是一种,信徒,在仰望自己的“神祇”时,才会有的,狂热和虔诚。
“林……林先生……”他连称呼都变了,“这些……这些都是……”
“都是我,从一些‘朋友’手里,‘保护’下来的。”林浩淡淡地说道。
“保护……说得好!说得太好了!”钱穆激动得,脸都涨红了,“这些,都是我们民族的瑰宝!要是落到那些无知的人手里,被毁了,那将是多大的罪孽啊!”
“林先生,您……您是做了一件,功在千秋的大好事啊!”
林浩看着他那副激动的样子,知道,火候,已经彻底到了。
是时候,提出自己的条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