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真扶着门框,感觉自己的腿肚子都在转筋。
他借着从屋里透出来的微弱光亮,打量着眼前的两个人。
这两个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寒气。尤其是站在前面的那个,虽然看不清脸,但那双眼睛,在夜色里,却亮得吓人,跟鹰似的。
“你……你们到底是谁?想干什么?”王守真鼓起最后的勇气问道。
“我们是谁,不重要。”开口的,是后面那个稍微高瘦一些的身影,他的声音,比前面那个,要年轻一些,也更冷一些,“重要的是,我们能帮你。”
说话的,正是林浩。
他旁边那个矮壮的身影,则是被他拉来壮胆的二哥,林河。
林河现在的心情,比王守真好不到哪儿去。
他感觉自己这辈子,就没干过这么刺激的事儿。
这大半夜的,跑到大学教授家里,干这跟入室抢劫差不多的买卖,他感觉自己的心都快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
可一看到旁边自己小弟那镇定自若的样子,他又强行把那份慌乱给压了下去。
他告诉自己,怕什么!天塌下来,有小弟顶着!
“帮我?”王守真哆哆嗦嗦地问,“你们……怎么帮我?”
“帮你处理掉那些‘麻烦’。”林浩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我知道,你舍不得。那些东西,是你一辈子的心血。可是,王教授,时代变了。”
“现在,它们不是你的心血,是你的催命符。留着它们,你和你太太,睡得着觉吗?”
林浩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根针,精准地扎在王守真心上最软,也最疼的地方。
王守真不说话了,嘴唇哆嗦着,脸色惨白。
“我们可以,把它们都买下来。”林浩继续说道。
“买?”王守真愣了一下,随即苦笑起来,“现在这光景,谁还敢买这些东西?”
“我们敢。”林浩的语气,斩钉截铁。
王守真沉默了。
他知道,敢在这时候做这种买卖的,绝不是一般人。
要么是疯子,要么,就是有通天的背景。
眼前这两个人,看着,不像疯子。
“你……你们想怎么买?用……用钱?”王守真小心翼翼地问。
钱?
他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他跟妻子的工资加起来,一个月也有一百多块。可现在,钱有什么用?有钱,你买得到粮食吗?买得到安稳吗?
“钱,对你来说,已经没用了。”林浩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我们,用这个换。”
说着,林河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沉甸甸的布包,在王守真面前,解了开来。
昏暗的光线下,一抹黄澄澄的颜色,晃了王守真的眼。
是金子!
是小黄鱼!
足足五六根,就那么随意地,躺在黑色的布包里,散发着让人心悸的光芒。
王守真的呼吸,一下子就急促了。
金子!
这可是硬通货!是无论世道怎么变,都能换来粮食,换来活路的命根子!
他看着那些金条,眼神里,贪婪和恐惧,在疯狂地交织。
“怎么样,王教授?”林浩的声音,像魔鬼的低语,“用一屋子随时能让你掉脑袋的‘罪证’,换这些能让你和你太太,安安稳稳活下去的‘本钱’。这笔买卖,划算吧?”
划算吗?
太划算了!
王守真心里有个声音在疯狂地呐喊。
可他一辈子的精明和算计,又让他强行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
“怎……怎么换?”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很简单。”林浩说道,“你家里那些瓶瓶罐罐,字画玉器,我们全要了。打包,一口价。”
他伸出了两根手指。
“两根。”
“两……两根?”王守真心头一凉。
他家里那些东西,要是放在以前,别说两根小黄鱼,就是二十根,二百根,都换不来!
那幅唐伯虎的仿笔,当年就花了他一根大黄鱼!
他妻子那对羊脂玉的镯子,更是无价之宝!
现在,就给两根?
这哪是买卖,这简直就是明抢!
“嫌少?”林浩笑了,那笑声,在夜里听着,有点瘆人,“王教授,你好像还没搞清楚现在的状况。”
“你那些东西,现在值多少钱?”
“它们一文不值!”
“它们现在,是负资产!是能让你,和你太太,一起被拉到广场上,挂上牌子,剃了阴阳头的负资产!”
“我给你两根金条,不是在买你的东西。我是在买你的命!是你和你太太,两条人的命!”
林浩的声音,一句比一句重,一句比一句冷。
砸得王守真是头晕眼花,站都站不稳了。
是啊……
他怎么忘了。
那些东西,现在不是宝贝了,是罪证啊!
自己还在这里讨价还价,简直是可笑!
有人肯冒着天大的风险,把这些罪证从他手里接过去,还愿意给他两条活路,他还有什么资格,去谈价钱?
王守真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靠在门框上,喃喃自语:“两根……太少了……我……我还有个儿子,在乡下插队……我得……我得给他留点……”
林浩跟林河对视了一眼。
他知道,火候到了。
一味地打压,只会把人逼上绝路。
打一巴掌,得给个甜枣。
“这样吧。”林浩沉吟了一下,装作一副很为难的样子,“看在你也是个读书人,不容易的份上。我再加一根。”
“三根。不能再多了。”
“这三根金条,足够你,和你太太,还有你乡下的儿子,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隐姓埋名,安安稳稳地,过完下半辈子了。”
“王教授,这是我最大的诚意了。”
三根……
王守真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一点光。
他知道,对方已经做出了最大的让步。
他要是再不知好歹,那今天晚上,恐怕就不是交易,而是……灭口了。
他看了一眼屋里,妻子正扒着门缝,紧张地看着这边。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神里,只剩下了妥协和认命。
“好……”他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
“成交。”
林浩的嘴角,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他转头对林河使了个眼色。
林河会意,从那个布包里,数出了三根小黄鱼,塞到了王守真的手里。
那冰冷的,沉甸甸的触感,让王守真浑身一颤。
他感觉自己手里攥着的,不是三根金条。
而是他们一家三口,未来的命。
“东西呢?”林浩问。
“都……都在书房和卧室……”王守真有气无力地回答。
“很好。”林浩点了点头,“今天晚上,我们就把东西运走。你和你太太,最好待在屋里,不要出来,也不要看。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明天一早,你们就可以收拾东西,离开京城了。走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再回来。”
“明白吗?”
“明……明白了……”
王守真失魂落魄地点了点头,拿着那三根金条,像是丢了魂一样,转身走回了屋里,然后,关上了门。
门外,林河看着那紧闭的大门,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小浩,这就……成了?”他还是觉得有点不真实,跟做梦似的。
“成了。”林浩拍了拍他的肩膀,“二哥,好戏,才刚刚开始。现在,该我们‘搬家公司’,上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