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买功放管时,老头撂下的那句“过两天还有一批德国货”,像钩子一样,天天挠着他的心。
这个年代,想搞点好东西,正经门路根本走不通。
像楚师傅这种藏在阴影里的人脉,才是能撬动地球的支点,千金不换。
这天,林浩不再等了,他把娄晓娥和大哥林海叫到身前。
“晓娥姐,楚师傅那条线,该去碰一碰了,你今天就和我大哥再去一趟。”
他把一沓厚实的大团结,直接塞进林海粗糙的手掌里。
这钱,是二哥林河前两天卖掉那批翻新桌椅换来的,揣兜里还没捂热乎。
“大哥,钱你拿着。”
林浩的眼神很亮,语气却很沉。
“记住,这次去,买东西是其次,最要紧的是把这条线彻底搭住,以后咱们要的是源源不断的好货。”
他盯着林海,一字一句地强调:“所以,别抠门,只要是真家伙,价钱过得去,就给我全扫了!”
林海捏了捏那沓钱的厚度,揣进内兜,喉咙里滚出一个沉闷的“嗯”字。
娄晓娥站在一旁,已经没了最初的局促不安。
在林家这些天,尤其是跟林海出去过一次后,她感觉自己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林先生,你放心。”她迎着林浩的目光,眼神里是新生的坚定,“我知道该怎么说。”
林浩嘴角微微上扬。
娄晓娥身上藏着光,只是之前蒙了灰,现在,他需要她这束光,去照亮一些他自己不方便去的角落。
她身上那股子旧时代大家闺秀的见识和气度,是柳茹嫣学不来的,却是他眼下计划里最需要的一环。
两人熟门熟路,再次来到前门那家毫不起眼的“亨得利钟表行”。
楚师傅的态度,和上次判若两人。
他一见娄晓娥和林海,立刻从油腻的柜台后站起身,脸上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德行,但那双小眼睛里,算计的精光取代了上次的审视。
“来了?”
老头没一句废话,直接朝里头一摆手。
“跟我来。”
他领着两人,穿过堆满细碎钟表零件的前堂,推开一扇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小门。
门后,是一个不大的库房。
门开的瞬间,一股混杂着尘土和机油的独特气味扑面而来。
紧接着,林海和娄晓娥的呼吸,都停了半拍。
这哪里是库房,这简直就是一座被时代遗忘的宝藏馆!
架子上,地上,乱七八糟地堆满了各种洋玩意儿。
德国根德牌的收音机,外壳锃亮。
美国RCA的录音机,透着一股工业的厚重感。
还有成盒的电子管、长短不一的镜头、五颜六色的电容,墙角甚至还戳着几台叫不出名字的电报机。
这些东西,随便一件扔到外面,都足以让无数人抢破头。
“怎么样?”楚师傅的语气里透着一股压不住的得意,“我这儿的货,在整个四九城,找不出第二家。”
他指了指墙角一个用帆布盖着的大家伙。
“你们上次不是问整机吗?喏,刚淘换来的,德国货,德律风根的盘式录音机,新得很,就是里头有个小零件坏了,磁带盘不转了。”
林海的脚步,像被钉子钉在了原地。
他的目光死死锁住那台机器,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是个技术痴,这种精密的机械怪兽,在他眼里,比任何女人都有吸引力。
娄晓娥也认得这牌子,她父亲当年就有一台,当命根子一样宝贝着。
“楚师傅,”娄晓娥压下心里的震惊,按林浩教的思路问道,“您这些宝贝,都是什么来路?”
楚师傅嘿嘿一笑,露出两排被烟熏得焦黄的牙。
“小姑娘,这就不是你该问的了。你们只要知道,我老头子有我的门路,能给你们弄来市面上绝迹的好东西,就够了。”
他停顿了一下,眼神在两人身上一扫。
“说白了吧,我瞧出来了,你们不是池中物,要的也不是小打小闹。我手上呢,正好有几条线,都是些以前的大户,家里藏着不少这种老物件。现在风声紧,放着烫手,想卖又找不到靠谱的买家。我呢,就是个中间人,牵线搭桥,挣个跑腿钱。”
“你们是真懂行,也是真敢花钱。以后,但凡有新货,我第一个想到你们。咱们这买卖,可以长长久久地做下去。”
这话,精准地落在了林浩预设的靶心上。
娄晓娥和林海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亮光。
“楚师傅,那这台录音机,您开个价?”娄晓娥稳住心神问道。
楚师傅慢悠悠伸出三根枯瘦的手指。
“三百块,一分不能少。另外,我这儿还有一批西门子的电子管,全新的,你们要是全包了,价钱上我再给你们让让利。”
三百块!
这价钱,够一个八级工不吃不喝干大半年的了。
娄晓娥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看向林海。
林海的眉头,连一丝褶皱都没有。
他脑子里只回响着林浩那句话——“别抠门”。
他二话不说,直接从内兜里掏出那厚厚一沓大团结,当着楚师傅的面,一张一张地数出三十张,重重地拍在落满灰尘的桌子上。
“录音机,我们要了。”
他声音不大,却像一块石头砸进水里,带着一股不容商量的分量。
随即,他又抬手指了指角落里那几盒电子管。
“那些,也都要了,你开价。”
楚师傅看着林海这干脆利落的架势,那双眯着的眼睛里,笑意几乎要溢出来。
他算是彻底看明白了,这才是真正的大主顾!
“爽快!”他一拍大腿,像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定,“看在咱们以后是自己人的份上,那批管子,你再添一百块,全都拿走!”
林海又面无表情地数出十张大团结。
四百块钱,就这么眼睁睁地花出去了。
娄晓娥站在一旁,一颗心像是坐上了过山车,既惊心动魄,又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意。
这个沉默的男人,花钱时的那股狠劲儿和干脆,比许大茂那种只会耍嘴皮子的货色,强出了一万倍。
付了钱,林海一个人,弯腰一使劲,就把那台死沉的录音机轻松地扛在了肩上。
临走时,楚师傅特意叫住了他们。
“以后,每个月十五号,你们准时过来。有新货,我给你们留着。”
老头塞给娄晓娥一张揉得发皱的纸条。
“这是我家的地址,真有急事,就去那儿找我。”
这一下,这条隐藏在地下,通往宝藏的线,算是彻底接上了。
……
当娄晓娥和林海扛着这堆“宝贝”回到四合院时,整个林家都被惊动了。
那台半人高的德律风根录音机被搬进东跨院的棚子时,二哥林河的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弹出来了。
“我的亲娘老子欸!”
他跟只猴子似的蹿了过去,伸出手想摸,又不敢摸,手在冰凉的金属外壳上空悬着,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这……这玩意儿……得多少钱?”
当他从大哥林海嘴里,听到录音机三百,零件一百,总共四百块的时候,林河两眼猛地一翻,身子一晃,差点当扬背过气去。
“四……四百块?!”
他一把捂住自己的胸口,感觉心肝脾肺都在被人拿刀子一片片地割。
“败家子!你们一个个都是败家子啊!”他指着林浩,嘴唇哆嗦着,“这四百块钱,够咱们全家吃多少年棒子面了!能娶多少个媳妇了!”
王秀芝和林建军也被这个数字吓了一大跳,但他们现在对小儿子有种近乎迷信的信任,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只有林浩,看着那台气势非凡的录音机,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他知道,有了这台机器,有了楚师傅这条线,他心里那个真正能让林家脱胎换骨的计划,终于可以摆上台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