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一个消息像插了翅膀,从轧钢厂飞进了南锣鼓巷95号院,直接在院里炸开了一个大雷。
“号外!号外!”
许大茂骑着他那辆二八大杠,车蹬子踩得飞快,人还没进院门,那公鸭嗓就先嚷嚷了进来。
“秦淮茹!顶岗的工作,黄了!”
他一个漂亮的甩尾刹车,车子“吱”一声停在中院,脸上是那种藏都藏不住的、发自内心的狂喜。
这话一出,整个院子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前一秒还在叽叽喳喳的邻居们,瞬间鸦雀无声。
“啥玩意儿?”
“工作黄了?真的假的?”
刘海中家门帘一挑,他探出半个身子,小心翼翼地问,眼神里七分是幸灾乐祸,三分是对林家的敬畏。
许大茂清了清嗓子,学着放电影前念通知的派头,抑扬顿挫地说道:“千真万确!厂里刚贴的大字报!说她秦淮茹在服丧期间,生活作风问题极其不检点,败坏了咱们工人阶级的队伍风气!厂委会研究决定,记大过处分,全厂通报批评!顶岗名额,就此作废!”
这下,院里可算彻底炸了锅。
“我的老天爷!这处理可真够狠的!”
“狠什么狠!我说就该这样!这种不守妇道的破鞋,就不配当工人!”
“这下贾家可怎么活啊?男人死了,工作也没了,还带着俩拖油瓶……”
“活该!谁让她跟易中海那个老王八蛋不干不净的!自作自受!”
议论声,嘲笑声,鄙夷声,混成一锅滚开的沸水。
阎埠贵背着手,慢悠悠地踱出来,推了推老花镜,开始了他的精准算计。
“啧啧,这下贾家可是真困难了。没了工作,那房子厂里也会回收的吧?”
他这话,是说给所有人听的,但眼睛的余光,却悄悄瞟向了东跨院的方向。
傻柱闷着头从厨房出来,听到这话,端着盆的手猛地一抖。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
秦姐……工作没了?
那以后,她是不是又要天天来找自己借钱了?
他心里头一次,没有涌起那种“英雄救美”的冲动,反而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和厌恶。
他下意识地朝贾家那扇紧闭的门看了一眼,随即,目光又不自觉地飘向了林家。
……
东跨院,林家。
王秀芝刚从外面听了一耳朵,兴奋地冲进屋,一拍大腿,嗓门洪亮。
“听见没!听见没!秦淮茹那工作,吹了!彻底吹灯拔蜡了!”
她脸上那表情,比过年还高兴。
“哼,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林建军端着大茶缸子,老神在在地喝了一口,摆出联络员的架子,点评了一句。
“我早就说过,思想出了问题,那是要犯大错误的!厂里的决定,英明!果断!”
“爹,娘,你们说,这下贾家可怎么办啊?”
林浩慢悠悠地放下手里的书,一脸“担忧”地开了口。
他这一开口,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了过来。
二哥林河的算盘立刻就在心里打响了:“怎么办?凉拌!没了工作,房子就会被厂里回收,被房管科赶出去呗!中院那两间大北房,多少人盯着呢!”
“话不能这么说!”
林浩立刻摆出一副圣母的表情,义正辞严地反驳。
“二哥,咱们不能这么没人情味。再怎么说,咱们也是一个院里住着的街坊。棒梗和小当,那还是孩子呢,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流落街头吧?”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他爹林建军。
“爹,您现在是咱们院的联络员,是主心骨。我觉得,这事儿,咱们院里得主动帮她们想想法子,这才能体现咱们院集体的温暖,体现您领导有方啊。”
林建军一听这话,腰杆瞬间挺直了,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对啊!自己是联络员!这正是表现自己能力和觉悟的时候!
“浩儿说得对!我们不能见死不救!”他重重地把茶缸子往桌上一放,“你有什么好想法,说来听听。”
林浩这才慢条斯理地抛出了自己的“阳谋”。
“爹,您想啊,贾家现在最大的困难是什么?是经济压力大。中院那两间正房,一个月房租就得好几块,她们孤儿寡母的,怎么负担得起?”
“我的想法是,本着人道主义精神,和帮助困难群众的原则,咱们可以跟贾家商量商量,让她们搬到后院那间空着的小耳房去。”
“那耳房小,一个月房租才几毛钱,一下就能给她们减轻一大半的负担!这叫什么?这叫雪中送炭!”
“至于空出来的中院那两间大屋子……”林浩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咱们院里住房也紧张。就说咱们家,前进前步都多大了,还跟大哥二哥挤着。您作为联络员,完全可以从中调配,把这房子,优先分配给咱们院里最需要、贡献最大的家庭嘛!”
这番话,说得是冠冕堂皇,有理有据。
把“抢房子”这么赤裸裸的事,硬是包装成了“学雷锋送温暖”。
王秀芝眼睛一亮,当场就明白了,一拍大腿:“对啊!浩儿这脑子就是灵!咱们家就是院里最需要的!老头子,你这个联络员,可得一碗水端平,不能便宜了外人!”
林河也激动地搓着手,他那张算盘脸上满是精光:“中院那房子,敞亮,位置又好!要是能拿下,咱们家可就成这院里独一份了!这买卖,太划算了!”
林建军听着儿子这番滴水不漏的“建议”,心里那叫一个舒坦,看向林浩的眼神里,满是赞许和骄傲。
“嗯!浩儿这个提议,有水平!既解决了贾家的困难,又解决了咱们院的住房问题!一举两得!体现了咱们工人阶级的互助精神!”
他清了清嗓子,一锤定音。
“行!就这么办!我这个联络员,明天就去找贾家谈!”
林浩笑了笑,没再说话。
鱼儿,已经彻底掉进了网里。
接下来,就是收网的时候了。
……
红星医院。
惨白的墙壁,将那股子绝望的气息衬托得更加浓重。
“你个没用的东西!又生了一个赔钱货的丧门星!”
贾张氏刚从外面打听消息回来,一进病房,就指着秦淮茹的鼻子破口大骂。
“现在好了!工作也没了!你把我们老贾家的铁饭碗给作没了!你怎么不去死啊!你死了,我还能领抚恤金呢!”
秦淮茹躺在床上,眼神空洞,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
工作,没了。
她所有的指望,所有的尊严,一夜之间,全都没了。
心,已经死透了。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推开。
两个穿着蓝色工装的厂工会干事,表情严肃地走了进来。
“秦淮茹同志。”其中一个女干事开口,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
贾张氏立刻换上一副哭天抢地的嘴脸,就想扑上去。
“领导啊!你们……”
“闭嘴!”女干事厉声喝止了她,眼神厌恶。
她走到秦淮茹床边,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纸,公事公办地念道:“经厂委会研究决定,秦淮茹同志,在服丧期间,个人生活作风问题极其不检点……念在你也是受害者,且生了孩子……免去游街批斗,但记大过处分一次,全厂通报批评。”
“至于你顶替贾东旭同志的工作岗位……”
女干事顿了顿,用一种宣判死刑的冰冷语气说道:“厂里研究后认为,你的思想觉悟和个人品德,存在严重问题,不适合再留在我们工人阶级的队伍里。所以,顶岗一事,就此作罢。”
“什么?!”
一直像死人一样躺着的秦淮茹,听到最后一句,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
她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神采,那是极致的恐惧和不敢置信。
“工作……没了?”
“这是组织的决定。”
女干事把那张轻飘飘的纸,往床头柜上一放,那声音,却重如泰山。
“你们贾家的情况,厂里会继续发困难补助。你们好自为之吧。”
说完,两人转身就走,干脆利落。
“砰!”
病房门被关上。
秦淮茹的世界,也随之彻底陷入黑暗。
那个她用身体、用尊严、用未出世的孩子的命换来的铁饭碗……没了!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绝望到扭曲的尖叫,从她喉咙里撕扯而出。
她两眼猛地一翻,直挺挺地又晕了过去。
贾张氏看着这一幕,也彻底傻了,瘫在地上,连哭嚎的力气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