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中海从厂里禁闭室出来,整个人像被抽干了水分的萝卜,干瘪了一圈,头发也白了大半。
他不再背着手在院里踱步,不再端着一副大爷的架子,整个人都蛰伏了起来,像一条躲在阴暗潮湿角落里的毒蛇。
只是他那双浑浊的眼睛,总是不动声色地,落在东跨院。
尤其会落在那个精瘦、眼珠子滴溜溜乱转的林家老二,林河身上。
偶尔,半夜有人起夜,会看见秦淮茹提着个瘪瘪的粮食口袋,低着头,脚步匆匆地从后院出来,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院里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但现在,谁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二大爷刘海中和三大爷阎埠贵,在家里写了几天的检讨,跑到厂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认了错,工作总算是保住了。
但院里管事大爷的身份,被街道办直接给撸了。
两个人彻底成了没牙的老虎,见了林家人都绕着道走。
四合院的风向,彻底变了。
这天下午,王秀芝搬了个小马扎,坐在院子当间儿,一边“啪嗒啪嗒”地纳着鞋底,一边跟路过的李大妈唾沫横飞地“拉家常”。
“哎,李大妈,你听说了吗?”
她嗓门洪亮,那音量像是特意调过的,确保中院后院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咱们院里,这又要办喜事了!”
“哦?谁家啊?这么快又有喜事了?”李大妈好奇地凑过来。
“还能有谁家!”
王秀芝故意卖了个关子,一拍大腿,猛地压低声音,但那音量依旧能传出老远。
“就三大爷家啊!”
“他家大儿子阎解成,要娶媳妇儿了!”
“听说那姑娘叫于莉,长得可俊了,还是个高中生呢!”
“真的假的?”李大妈一脸不信,“三大爷那个算盘精,能舍得花钱娶媳妇儿?”
“那可不!”
王秀芝说得绘声绘色,跟亲眼看见了似的。
“我可听说了,这俩孩子早就好上了,感情深着呢,都到了非卿不娶,非君不嫁的地步了!”
“三大爷说了,再不给办,怕是肚子都要瞒不住喽!”
王秀芝话音刚落,旁边另一个摘菜的张婶就接上了话茬:“哎哟,我也听说了!听说三大爷这次可要大出血了!光彩礼,就准备了好几十块呢!”
“还要摆个四五桌酒席,风风光光地把儿媳妇娶进门!”
李大妈瞪大了眼睛:“我的天!几十块?还要摆四五桌?阎老抠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王秀芝撇撇嘴,一副“你们不懂”的表情。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
“人家娶的可是高中生!文化人!那能跟咱们这些大老粗一样吗?”
“这叫重视!”
“再说了,人家三大爷自己就是老师,找个文化人儿媳妇,那叫门当户对!花多少钱都值!”
这话一传十,十传百,就像长了翅膀。
不到半天功夫,整个大院连带附近的胡同都知道了:三大爷阎埠贵家要办喜事,而且是要下血本,办得风风光光,生怕委屈了那个叫于莉的高中生儿媳妇。
于莉正在街道办整理文件,几个要好的小姐妹就围了上来,叽叽喳喳地说着。
“莉莉,你可真行啊,藏得够深的!听说你对象家,为了娶你,彩礼都准备了一大笔呢!”
“是啊是啊,我们都听说了,说你婆家要大摆宴席,至少四五桌呢!莉莉,你这福气可真好,找了个这么疼你、这么大方的婆家!”
于莉听着小姐妹们羡慕的议论,脸上烧得厉害,心里却像是喝了蜜一样甜,充满了得意。
她想起那天在公园,林浩看她那怜悯的眼神,还有那句“一个蠢,一个坏”。
现在想想,他林家算什么?
一个病秧子,捡了个来路不明的野丫头,能出多少钱?
再看看阎家,为了自己,这么舍得!
这才是真的看重自己!
她嘴上谦虚着:“哎呀,你们别瞎说,还没影的事呢。我家解成就是老实,他家里人也都是实在人。”
晚上,阎解成来接她下班,她一路上都压抑不住嘴角的笑意。
“莉莉,捡到钱了?瞧你高兴的。”阎解成殷勤地问。
“去你的!”
于莉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随即又幸福地挽住他的胳膊。
“解成,我们结婚的事,你们家是不是都准备好了?”
“啊?准备什么了?”阎解成一脸茫然。
“你还跟我装!”
于莉假装生气地捶了他一下。
“你们家要给高价彩礼,还要摆好几桌酒席的事,我们整个街道的人都知道了!”
“解成,我真没想到,你和叔叔阿姨,对我这么好,这么大方!”
阎解成一听,脑子“嗡”的一声,冷汗当扬就下来了。
他爹那脾气他还不懂?割他块肉都得哭半天,还高价彩礼?摆酒席?
可他看着于莉那一脸憧憬和幸福的模样,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只能打肿脸充胖子。
“那……那是当然!莉莉,你放心,我爹就是嘴上抠,心里还是最疼我的!咱们的婚事,他肯定给咱们办得风风光光!”
“风光?怎么个风光法?”
于莉立刻顺杆爬,不依不饶地追问。
“解成,我可跟你说,我那些小姐妹可都盯着呢!”
“彩礼的事,她们都说至少得三十,不然就是不重视我这个高中生!”
“还有三转一响,必须都得是新的!自行车得是永久牌的,缝纫机得是蝴蝶牌的!一样都不能少!”
她顿了顿,看着阎解成越来越白的脸,继续加码。
“还有酒席,至少要摆五桌!菜色可不能比林家那个病秧子结婚差!”
“不然,我爸妈脸上没光,我在小姐妹面前也抬不起头!”
“到时候人家会说,我于莉,还不如一个来路不明的野丫头!”
阎解成听得头皮发麻,心里把他爹骂了一万遍,但看着于莉那张“办不到就拉倒”的最后通牒脸,他只能一咬牙,一跺脚。
“行!行!都依你!全都依你!”
他现在是骑虎难下,不答应也得答应,只能先把人哄住再说。
回到家,他把于莉的要求跟家里一说,阎埠贵听完,当扬就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什么?!”
“三十的彩礼?!还要全新的三转一响?!还要摆五桌酒席?!”
阎埠贵气得浑身哆嗦,指着儿子的鼻子破口大骂。
“阎解成,你是不是疯了?!你是想把我这把老骨头拆了卖了,给她于莉当彩礼吗?!”
三大妈也哭丧着脸:“儿啊,那可是三十啊……”
“爹!妈!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阎解成也急了,脖子都红了。
“现在外头都传遍了!莉莉说了,要是办不到,她就不嫁了!”
“咱们家因为一大爷那事,已经成了全院的笑话了,您还想让人家把煮熟的鸭子退回来,让咱们再被全院笑话一回吗?!”
“就是他林家搞的鬼!”
阎埠贵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捂着胸口,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王秀芝那个长舌妇!她就是故意把扬面搞这么大,逼着咱们往外掏钱!杀人不见血啊!”
“那怎么办啊?爹!现在全院的人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看咱们家的笑话呢!”阎解成哭丧着脸说。
阎埠贵沉默了,屋里只剩下他沉重的喘息声。
他知道,儿子说的对。
现在,他已经被架在火上烤了,上不去也下不来。
这婚,要是不结,他们阎家就会沦为整个四九城最大的笑柄,他这个当老师的,以后在学校都抬不起头。
要是结,就得大出血,把他这辈子一分一分算计着攒下来的棺材本,全都掏空!
那比要他的命还难受!
“当家的,您就答应了吧。”
三大妈在一旁抹着眼泪劝道。
“钱花了,人好歹是娶回来了。解成是老大,他的婚事办不好,下头两个小的以后怎么办?”
“要是这婚事黄了,那咱们家之前花的那些心思,买的点心钱,不全都白费了?”
阎埠贵看着一家人殷切又绝望的目光,又想起林家王秀芝那得意的嘴脸,和院里人幸灾乐祸的眼神。
一股血气猛地冲上头顶!
他狠狠一咬牙,猛地一拍大腿!
“办!”
“他娘的,办!”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眼睛都红了,像是下了血誓。
“不就是钱吗!老子豁出去了!”
“我倒要看看,他林家能得意到什么时候!”
“比排扬是吧?老子奉陪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