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整个四合院,却被一道看不见的墙,劈成了冰火两重天。
东跨院,是火。
林家租来的八张八仙桌,从院门口一直摆到胡同口,红布铺桌,气派非凡。
厨房里,王秀芝抄着大铁勺,嗓门比锅里的油还爆。
“大嫂!肘子看住了,皮要炖得筷子一碰就烂!”
“二嫂!那条鱼最后下锅,保证上桌的时候还冒着热气儿!”
那股子浓得能把人魂儿都勾走的肉香,蛮横地钻进每一户的门缝,挠得人心尖发颤。
林家一众爷们,个个换上了新衣裳,容光焕发。
林建军穿着笔挺的干部服,胸口的钢笔锃亮,站在门口,脸上挂着矜持的自豪。
大哥林海和二哥林河一左一右,一个威猛如山,一个精明带笑,帮着招呼客人。
林浩一身崭新的蓝色中山装,把他那略显单薄的身子衬得笔挺。
他身边,柳茹嫣穿着一身大红的新棉袄,脸蛋白里透红,像熟透了的水蜜桃。
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里,是揉碎了的星光和藏不住的甜,紧张又幸福地紧紧挽着林浩的胳膊。
东跨院有多热闹,中院和后院就有多死寂。
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仿佛这样就能挡住那要命的肉香和笑声。
“吃!吃死你们这帮杀千刀的!”
贾张氏把头蒙在被子里,翻来覆去地咒骂,声音又闷又毒。
秦淮茹坐在床边,听着外面一声高过一声的“恭喜”,脸色铁青。
她扭头看向隔壁,傻柱的房门关得死死的。
这两天,傻柱看她的眼神,明显带着一股子不耐烦。
秦淮茹心里一紧,一股巨大的恐慌攥住了她的心脏。
她站起身,走到傻柱门口,用她最擅长的、柔得能滴出水的嗓音喊道。
“柱子,你……没事吧?”
屋里传来傻柱闷雷一样的声音。
“没事!别来烦我!”
“我……我就是担心你……”
秦淮茹不死心,声音更柔了。
“一大爷他……”
“行了!”
门“哗啦”一下被拉开,傻柱黑着脸站在门口,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他不耐烦地打断她。
“我好得很!用不着你操心!”
他的目光,像一把锋利的刀,直接越过秦淮茹的肩膀,死死地钉在东跨院那个穿着大红棉袄的身影上。
他的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砰!”
门被狠狠关上。
秦淮茹被那巨大的关门声震得浑身一哆嗦,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一片冰凉。
她知道,傻柱这根她攥了这么多年的风筝线,快断了。
三大爷阎埠贵家,气氛更是能冻死人。
他瞪着碗里那几根咸菜,闻着隔壁飘来的炖肘子味儿,气得连灌了两大碗凉水。
“败家子!一群败家子!”
他咬牙切齿地骂。
“办个婚事而已,非要把咱们家也拖下水!这是要我的老命啊!”
就在院里众人百爪挠心的时候,一阵汽车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
一辆黑得发亮的伏尔加轿车,稳稳地停在了胡同口。
这年头,这玩意儿比大熊猫还金贵!
“我操!小……小汽车!”
蹲在门口的许大茂第一个跳了起来,眼珠子差点瞪出眼眶。
“呼啦”一下,中院后院那些紧闭的门窗,瞬间都开了一道缝。
无数双眼睛,从门缝窗缝里探了出来,充满了震惊和不敢置信。
车门打开。
一个穿着藏青色中山装,气度不凡的中年人,手里拎着一个用红纸包着的大包裹,精神抖擞地走了下来。
“我的妈呀!是杨……杨厂长!”
一个躲在窗户后的轧钢厂工人,失声尖叫起来。
这一声,像往滚烫的油锅里泼了一瓢冷水。
整个四合院,瞬间炸了!
所有人都傻了,呆了,彻底懵了。
他们以为,厂长说来主婚,不过是句客套的扬面话。
谁能想到,人家不但真来了,还他妈是坐着厂里那辆,只有接待大领导才动用的专车来的!
这给的已经不是面子了!
这是天!这是里子!这是把林家当亲儿子看待!
“牛逼!林家这回是真他妈的牛逼大发了!”
许大茂激动得直拍大腿,看林家的眼神,已经从佩服变成了狂热的崇拜。
他三步并作两步,满脸谄媚地冲了上去,想说点什么,又没那个胆子,只能在旁边一个劲儿地傻笑。
杨厂长在林建军和林浩的热情迎接下,朗声大笑着走进东跨院。
“建军!秀芝同志!恭喜,恭喜啊!”
“哎哟我的杨厂长!您能来,真是……真是我们家祖坟冒青烟了啊!”
王秀芝乐得见牙不见眼,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了,赶紧把杨厂长往最中间的主位上让。
杨厂长笑着摆摆手,直接把手里的包裹塞到柳茹嫣怀里。
“来,丫头,这是我跟你杨伯母的一点心意,一对上海牌手表!祝你们俩,和和美美,白头到老!早点给咱们厂,添个小技术员!”
一对!
上海牌手表!
周围的宾客,不管是厂里的领导还是街坊,全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手笔,太重了!重得吓人!
“谢谢杨伯伯!”柳茹嫣抱着那沉甸甸的包裹,小脸涨得通红,声音甜得像蜜。
“哎!好!好!”
杨厂长看着眼前这对璧人,满意地点点头,他转头,拍着林建军的肩膀,声音不大,却让全院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老林,你这个福气,厂里多少人羡慕不来啊!”
“儿媳妇漂亮懂事,儿子有担当,以后,你们家的日子,差不了!”
这话,哪是夸奖!
这分明是当着所有人的面,给林家盖上了一个“我杨开山罩着”的戳!
杨厂长的到来,像吹响了冲锋号。
工会主席、车间主任、保卫科李科长……
一个个在厂里跺跺脚地面都得颤三颤的人物,都提着贺礼,笑容满面地赶了过来。
东跨院里,敬酒声、欢笑声、奉承声,响成一片天。
院里其他人,看着这神仙打架似的阵仗,心里的那点嫉妒,已经被彻彻底底的恐惧和敬畏所取代。
他们终于明白,这四合院,真的变天了。
以后,林家,就是这院里唯一的规矩!
酒过三巡,林浩和柳茹嫣端着酒杯,一桌一桌地敬酒。
“小林,你可是咱们厂的英雄!这杯酒,我老杨必须敬你!”杨厂长亲自站了起来。
“厂长,您言重了,是我敬您才对。”林浩不卑不亢,笑容谦逊,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柳茹嫣被这巨大的幸福冲刷得晕乎乎的,小脸红扑扑的,紧紧依偎在林浩身边,感觉自己像在做一扬不敢醒来的美梦。
林浩握着身边娇妻温软的手,看着院里这番景象,心里也是感慨万千。
‘总算是把根扎稳了。’
‘这第一步,走得漂亮!’
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中院和后院那些死寂的门窗。
他知道,门后面,是一双双淬了毒的眼睛。
‘别急,一个一个来。’
婚礼的喧嚣,一直闹到深夜。
送走所有客人,林家人累得腰都快断了,可脸上,却全是吃饱喝足后的红光。
新房里,大红的喜字映着烛光,摇曳生姿。
林浩关上门,一转身,就看到柳茹嫣正坐在床边,羞得头都快埋进胸口里。
他笑着走过去,伸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
“媳妇儿。”
柳茹嫣浑身一颤,抬起那双水汽氤氲的眸子,怯生生地看着他。
林浩的心,瞬间被点燃。
他凑到她耳边,声音低沉而沙哑。
“洞房花烛夜,该办正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