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柱家门口,那张熟悉的八仙桌又被摆了出来,上面放了个半旧的木头箱子,当捐款箱。
各家各户搬着自家的马扎、小板凳,乌泱泱地聚了过来,嗡嗡的议论声,跟一锅煮开的杂粮粥似的。
林家人也到了,在人群边上找了个地方坐下。
跟院里其他人或紧张、或算计的神情不同,林家老小个个都挺兴奋。
林浩更是觉得有意思,以前在冀省老家,一年到头也开不了这么一回全员大会,好家伙,来这院里才几天,这都第三回了,比赶集还热闹。
没一会儿,易中海、刘海中、阎埠贵三个大爷,背着手,迈着四方步,从穿堂里走了出来,跟戏台上的角儿似的,依次在八仙桌后头坐定。
易中海冲人群里的贾张氏和秦淮茹招了招手。
贾张氏立马会意,拉着秦淮茹,领着棒梗和小当,坐到了人群最前面,正对着三位大爷的位置。
她今天特意换了件破棉袄,袖口都磨出了毛边,那双三角眼有一下没一下地往周围人身上瞟,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和得意。
秦淮茹依旧是一身刺眼的孝服,低着头,一言不发。
那张俏脸没了血色,更显憔悴,双手死死地绞着衣角,时不时伸手抚一下微微隆起的小腹,那副柔弱无助的样子,看得院里好几个年轻小伙子喉咙发干。
易中海重重地咳嗽了两声,等院子里的嗡嗡声小了下去,他才清了清嗓子,一脸沉痛地开了口。
“各位街坊,今天把大家伙儿召集起来,是为了一件让人痛心的事。”
“我们院的贾东旭同志,出了意外,撇下了秦淮茹同志这孤儿寡母,肚子里还有一个没出世的,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咱们是一个院里住着几十年的老邻居,就是一个大家庭!一家有难,八方支援,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娘几个受苦!”
一番话说得是情真意切,大义凛然。
说完,他示意秦淮茹。
秦淮茹往前挪了挪,跪得更直了些,声音带着哭腔,开始诉苦:“东旭他走得突然,我一个妇道人家,上头有婆婆要养,下面有两个孩子,肚里还有一个……”
她话还没说完,旁边的贾张氏就接上了,一拍大腿,开始嚎。
“我的儿啊!你死得好惨啊!你让我们这一家老的老、小的小,可怎么活啊!”
她这边一哭,棒梗和小当被这阵势吓着了,也跟着“哇哇”大哭起来,一时间,扬面好不凄惨。
等这娘俩的悲情戏唱得差不多了,易中海才抬手压了压。
“大家伙儿都看到了,贾家现在,实在是太难了!”
“所以,我跟二大爷、三大爷商量了一下,咱们院里,得给贾家伸出援手,搞一次捐款!”
“我们三个当大爷的,先带个头,做个表率!”
话音刚落,二大爷刘海中就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
他把肚子一挺,官架子端得十足,用他那特有的领导腔调,大声宣布:
“我!刘海中!作为院里的二大爷,轧钢厂的七级锻工,这种时候,必须起到模范带头作用!”
“我捐……二十块!”
“哗——”
院里顿时炸了锅。
二十块!这年头普通工人一个月工资也就三十来块,这刘海中一出手就是二十,手笔太大了!
一时间,众人看他的眼神都变了,有震惊的,有佩服的,当然,更多的是看傻子的。
易中海和傻柱带头,“啪啪啪”地鼓起了掌,院里其他人也跟着稀稀拉拉地拍起了手。
“好!二大爷觉悟就是高!”易中海大声称赞。
刘海中享受着万众瞩目的感觉,得意地昂着头,慢悠悠地坐了回去,心里美滋滋的:看见没,这就是我二大爷的威信!
接着,三大爷阎埠贵也站了起来。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洗得发白的手绢包,一层一层打开,露出里面一小沓零零散散的毛票和几张大票。
他先是数出了十五块,脸上那肉疼的表情,就跟割他肉一样,手指头都在哆嗦。
他又把钱数了一遍,最后咬着牙,把其中一张五块的抽了回来,换成了几张毛票。
“唉——”
阎埠贵长长地叹了口气,声音都带着颤音儿。
“我,阎埠贵,就是个穷教书的,一个月工资才二十七块五。”
“家里四个孩子,加上我跟老婆子,六张嘴要吃饭,这日子……是勒着裤腰带过啊。”
“但是!”他话锋一转,提高了声调,“日子再难,也不能看着老邻居落难不管!我……我捐十块!”
说完,他把那十块钱小心翼翼地放进捐款箱,仿佛送走了亲儿子。
这回,院里更安静了。
谁不知道阎埠贵是个一分钱都想掰成两半花的主儿,今天竟然捐了十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易中海心里暗笑:老阎这演技,不去演话剧真是屈才了。
他嘴上却带头鼓掌,高声说道:“三大爷好样的!连三大爷这么困难的同志都这么慷慨,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们95号大院,是个思想先进的团结集体!”
气氛烘托到这,易中海知道该自己压轴了。
他也从内衬口袋里掏出一个手绢包,当着所有人的面,从中数出了四十五块钱,只留了十来块放回怀里。
“东旭是我的徒弟,老话说,一个徒弟半个儿。”
他扫视全扬,目光最后落在秦淮茹身上,眼神里充满了长辈的慈爱。
“他出了意外,我这个当师傅的比谁都心疼。这四十五块,是我跟老伴省吃俭用攒下的,大家都知道,我老伴身子不好,常年吃药……我也拿不出更多了。”
“我今天就把话放这儿,这钱,就是给贾家的!希望我这点心意,能帮他们娘几个渡过难关!”
“我们这几个大爷也是抛砖引玉,希望大家伙儿,都能伸出援手!”
说完,他郑重地将钱放进了箱子。
这一下,气氛彻底被点燃了。
大伙儿你看我,我看你,原本琢磨着捐个一毛两毛的,现在看这架势,是拿不出手了。
一直眼巴巴看着秦淮茹的傻柱,早就被感动得稀里哗啦,脑子一热,噌地就站了起来。
“一大爷说得对!做人不能太自私,得互相帮助!”
“我何雨柱,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秦姐家这么难,我不能看着不管!”
“我一个月工资三十七块五,我……我全捐了!”
他扯着嗓子喊完,一双牛眼死死地盯着秦淮茹,那眼神,炙热得能把人点着。
秦淮茹被他看得一哆嗦,赶紧把头埋得更低了,手指甲都快把衣角给抠破了。
“好样的!”易中海立刻大声赞扬,“柱子不愧是我们院里最热心肠的好小伙!”
贾张氏看着箱子里那一张张票子,眼睛都红了,嘴巴咧开,差点笑出声。
角落里的许大茂撇了撇嘴,满脸不屑:“傻B,馋人家寡妇的身子,真下血本。”
不过,他眼珠子一转,瞅了瞅秦淮茹那一身孝,也站了出来,从兜里掏出三块钱。
“那个……大家都知道,我刚分家,一个人过日子,手头紧。这三块钱是我好不容易攒下的,我就捐三块,也算份心意。”
说完,把钱往箱子里一扔,就想溜回人群。
“站住!”傻柱不干了,“许大茂!你个孙子!你不是天天吹自己是放映员,一个月挣四十多块吗?怎么着,秦姐家遇上难事,你就掏三块?你打发要饭的呢?”
“我乐意!我就三块!怎么着,傻柱,你还想逼捐啊?”许大茂梗着脖子回敬道。
“你……”
“好了好了!”易中海赶紧出来打圆扬,“柱子,许大茂也有他的难处,心意到了就行。”
他心里想的却是:许大茂这根小鱼虾,榨不出多少油水,真正的大头,还在东院那家子呢。
有了三位大爷和傻柱的“带头”,院里其他人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有捐三五毛的,有捐一两块的,实在困难的,就拿了一两斤棒子面或者几个红薯过来。
木箱里的“爱心”,渐渐丰厚起来。
终于,院里所有人都捐完了。
整个中院,一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或好奇,或挑衅,或幸灾乐祸,齐刷刷地,像探照灯一样,全部聚焦在了东跨院那几口子人身上。
——林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