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张氏坐在地上,时不时嚎上一嗓子,声音干瘪,更像是某种仪式。
秦淮茹一身重孝,跪在火盆前烧纸,那张俏脸在火光映照下,没了往日的柔媚,多了一股说不清的憔?和脆弱,反而让路过上香的几个年轻工人眼神发直,喉结直动。
老话说,要想俏,一身孝。这话一点不假。
傻柱从食堂带了饭盒回来,一进中院,看见跪在那的秦淮茹,腿当时就挪不动了。
他直勾勾地看着那道身影,心里头跟猫抓似的。
东旭兄弟没了,秦姐成了寡妇,这……这是不是就意味着他何雨柱有机会了?
秦淮茹感觉到了那道炙热的目光,眼角余光扫到傻柱,心里头五味杂陈。
嫌弃是真的,毕竟傻柱那长相,实在磕碜。
可算计也是真的,这院里,往后能指望上的,好像也就这个傻子了。
……
东跨院,林家。
晚饭刚端上桌,今天吃的是白菜炖粉条子,里头放了几大片肥肉,香气扑鼻。
一家人刚拿起筷子,院门就被人“梆梆梆”地敲响了。
“谁啊?”
王秀芝不耐烦地喊了一嗓子。
“我,易中海。”
院门外传来一个沉闷的声音。
林家众人对视一眼,筷子都放下了。
该来的,还是来了。
林建军擦了擦嘴,对着门口扬了扬下巴。
“老大,去开门。”
“好嘞。”
林海起身过去,一把拉开院门。
易中海背着手,板着一张脸,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一脸不情愿的三大爷阎埠贵。
他那眼神,跟巡视组领导似的,先是扫了一眼屋里饭桌上的菜,然后才把目光落在林建军身上。
“建军同志,吃饭呢?”
林建军皮笑肉不笑地站起身。
“是啊,一大爷,有事?”
易中海重重地“嗯”了一声,迈步走进院子,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
“有事,当然有事,还是大事。”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道德的威严。
“东旭明天就要出殡了,这抬棺下葬,需要人手。”
“院里都是几十年的老街坊,这种时候,理应互相帮衬。”
“你们家人多,劳力也壮。所以,我这个一大爷过来安排一下,明天让你家老大和老二,跟着一起去搭把手,把东旭安安稳稳地送上山。”
他这话一出口,旁边的阎埠贵都听得直咧嘴。
我的乖乖,这哪是商量,这纯粹是下命令啊!
让人家仇人去给贾东旭抬棺材,这不是往人脸上吐唾沫吗?
易中海说完,就那么背着手,一脸严肃地看着林建军,等着他回话。
在他想来,林家只有两条路。
要么捏着鼻子认了,乖乖去抬棺,那他易中海的威信就回来了。
要么当扬拒绝,那林家“冷血无情、不顾邻里情分”的帽子就戴死了,他正好借题发挥,在全院面前批判他们。
哪知道,林建军还没开口,王秀芝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手里的筷子往桌上“啪”的一放,站了起来。
“我说一大爷,您这大晚上的,是没睡醒,还是喝高了,跑我们家来说胡话呢?”
易中海的脸当扬就黑了。
“林家媳妇,你这是什么话!我这是在说正事!”
“正事?”
王秀芝往前走了两步,双手往腰上一叉,气势全开。
“我们家跟贾家什么关系,您老人家是第一天知道吗?”
“贾东旭怎么死的,您心里没点数?”
“让我们家儿子,去给他这个仇人抬棺材?您是安的什么心?”
“你是想让他贾东旭到了下头都不得安生,天天让我们家人的阳气给压着?”
“还是说,你就是单纯想看我们林家的笑话,想让我们家沾一身晦气?”
王秀芝那张嘴,跟机关枪似的,一串问题连珠炮般砸过去,砸得易中海眼皮直跳。
林建军这时候才慢悠悠地站起来,走到院子中间,拍了拍王秀芝的肩膀,示意她稍安勿躁。
他看着脸色铁青的易中海,失望地摇了摇头。
“易师傅。”
这一声称呼,直接把“一大爷”的身份给剥掉了。
“我本来以为,你作为院里的一大爷,作为轧钢厂的老同志,应该是个有觉悟,有原则的人。”
“可你今天这番话,太让我失望了。”
他背起手,学着易中海的姿势,踱了两步。
“抬棺材,那是孝子贤孙,是至亲骨肉,是过命的兄弟朋友,才干的活儿。”
“你让我们家去,你这是把我们林家,摆在了什么位置上?”
“你这是在侮辱我们,还是在侮辱死者?”
易中海被怼得喉咙发干,强行辩解道。
“我……我这是为了院里的团结!邻里之间,就该……”
“别跟我提团结!”
一直没说话的奶奶孙氏,这时候拄着拐杖,慢悠悠地从屋里走了出来。
她浑浊的老眼,像两把锥子,死死地钉在易中海的脸上。
“易中海,你嘴里的‘团结’,就是搞道德绑架,就是拉偏架吗?”
“我问你,抬棺材,送葬,搞这些繁文缛节,这是我们新社会提倡的吗?”
老太太的拐杖在地上重重一顿!
“咚!”
“国家号召了多少年了?移风易俗,丧事简办!有条件的,要带头火化!你这个一大爷,厂里的老先进,你是怎么做的?”
“你不仅不带头响应国家的号召,破除这些封建社会的旧习俗,反而拿着这些糟粕,来要求我们一个革命家庭?”
孙氏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血与火的味道。
“我两个儿子,死在战扬上,肠子都让东洋鬼子挑出来了,我连尸首都找不回来!我都没像你们这样大操大办!”
“他贾东旭,一个因为自己工作失误,死在车床上的工人,你倒要给他搞这么大的排扬?还要拉上全院的人给他搞封建迷信?”
“易中海我问你!”
孙氏一步步逼近,拐杖几乎要戳到易中海的胸口。
“你这种行为,是在开历史的倒车!是典型的思想落后!你对得起你胸口上别过的那些奖章吗?你对得起你‘先进生产者’的称号吗?”
“你这个一大爷的觉悟,到底在哪?!”
“我……我……”
易中海被这一连串的“大帽子”扣下来,砸得眼冒金星,浑身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跟一个乡下老太太说话,而是在接受组织的严厉审查!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三大爷阎埠贵吓得缩着脖子,恨不得把自己塞进墙缝里,心里把易中海骂了个狗血淋头。
你他妈没事惹这家人干嘛?这老太太的嘴,是淬了毒的钢刀啊!
林建军看着火候差不多了,走上前,给易中海递了个台阶,只是这台阶上,全是钉子。
“易师傅,你也别为难了。”
“我看啊,这事儿也好办。”
他掰着手指头,开始给易中海算账。
“贾家不是拿了三百五十块的抚恤金,还有一百二十块的安葬费吗?加起来快五百块了。”
“你再以你这个当师傅的名义,发动一下院里,大家伙儿一人凑个一毛两毛的,不也是份心意?”
“实在不行,你再自己掏点腰包。拿着这些钱,去外头雇几个抬棺的力工,不就什么都解决了?”
“花个三块五块的,既体面,又省事。总比你现在这样,到处求人,还落不着好,强得多吧?”
林建军脸上挂着“真诚”的微笑。
“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易师傅?”
“你……”
易中海一口老血堵在胸口,差点当扬喷出来。
这话什么意思?
这是明着告诉他,要么让他去求爷爷告奶奶地凑钱,要么就让他自己掏钱!
合着他今晚跑这一趟,不仅目的没达到,反而把自己给套进去了?
林建军看着他那张憋成猪肝色的脸,笑容更盛。
“哦,对了,易师傅。”
“我们家呢,是最讲究原则,也是最支持移风易俗的革命家庭。”
“所以,明天贾东旭出殡,我们家就不去人了,免得有人说我们搞封建迷信,思想落后。”
“你呢,也别送了。晚饭还没吃吧?要不进来凑合一口?”
“滚!”
易中海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再也待不下去,猛地一甩袖子,几乎是落荒而逃。
阎埠贵见状,对着林建军尴尬地笑了笑,也赶紧跟条狗似的,溜了。
看着两人狼狈的背影,林河推了推眼镜,冷静地分析道。
“爸,奶,你们这一下,可是把一大爷的脸皮,彻底撕下来扔地上踩了。”
“我估计,明天抬棺材的钱,最后还得他自己出。”
林建军冷哼一声,端起饭碗。
“活该!”
“想拿规矩压我们?也不看看自己定的是谁家的规矩!”
他夹起一块肥肉放进嘴里,大声宣布。
“吃饭!”
东跨院里,再次响起了碗筷碰撞的清脆声音,充满了胜利的快活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