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刺鼻的来苏水味道,死死地扼住了空气中每一丝活气。
压抑,冰冷,绝望。
“东旭!我的儿啊!”
一声凄厉到扭曲的哭嚎,如同一把生锈的刀,猛地划破了走廊的死寂。
贾张氏像一头发了狂的疯狗,跌跌撞撞地扑到那张盖着白布的担架床上。
“我不信!这不是我儿子!你们都在骗我!”
她枯瘦如柴的手剧烈颤抖着,猛地一把掀开了那张冰冷的白布。
一张血肉模糊、已经彻底看不出人形的脸,撞入她的眼帘。
贾张氏眼中仅存的光,在这一刻,彻底熄灭了。
“啊——!我的儿啊——!”
她整个人瞬间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瘫软下去,拳头疯狂地捶打着床板,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已经不是哭,而是野兽濒死前的哀鸣。
紧随其后的秦淮茹,仅仅只看了一眼。
“唰!”
那张平日里总带着三分楚楚可怜的俏脸,刹那间白得像一张纸。
“东旭——!”
她喉咙里挤出一声短促的尖叫,两眼猛地一翻,身子软绵绵地就往后倒了下去。
“哎哟!快扶住!”
一直跟在旁边的易中海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抱住,那熟悉的触感让他心头微微一荡,随即冲着外面大喊:“医生!护士!这里有人晕倒了!”
一阵手忙脚乱,秦淮茹被抬到了隔壁的空床上。
整个房间里,只剩下贾张氏那仿佛能把人耳膜震碎的哭嚎,和她捶打尸体发出的“砰砰”闷响。
就在这时,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李副厂长带着工会干事,表情严肃地走了进来。
他先是看了一眼床上已经不成样子的贾东旭,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然后,他的目光落到在地上打滚撒泼的贾张氏身上,眼神里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
但,流程还是要走的。
“咳。”
李副厂长清了清嗓子,声音里透着官方式的威严。
旁边的易中海立刻会意,赶紧凑过去,扶起还在地上干嚎的贾张氏。
“东旭他娘,快别哭了,厂里的领导来看你们了。”
“领导”两个字,像一道电流,瞬间击中了贾张氏。
她的哭声戛然而止,那双红肿的三角眼猛地爆发出精光,仿佛闻到血腥味的鬣狗。
她连滚带爬地冲到李副厂长面前,一把死死抱住他的腿,积攒了一路的鼻涕眼泪,瞬间糊满了李副厂长笔挺的裤腿。
“领导啊!青天大老爷啊!你们可要为我们孤儿寡母做主啊!”
“我儿子死得好惨啊!他为了厂子,命都没了啊!”
李副厂长被她这一下搞得浑身僵硬,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忍着一脚把她踹开的冲动。
“家属,请你冷静,节哀顺变。”
“节哀?!”
贾张氏猛地抬起头,声音尖锐得像指甲刮过玻璃。
“我儿子都没了,你让我节哀?他人就这么凉了,你们厂子就打算用两片嘴皮子,给我儿子抵命吗?!”
“赔钱!必须赔钱!”
她终于撕下了所有伪装,露出了最贪婪的獠牙。
李副厂长身旁的工会干事站了出来,打开手里的本子,公事公办地念道:“家属,请你冷静。关于贾东旭同志的工伤亡故,厂里是严格按照国家规定处理的。”
“安葬费一百二十元,厂里全包。”
“抚恤金,一次性发放三百五十元。”
“另外,考虑到你们家的特殊情况,厂里决定,每个月额外给你们家属五块钱的困难补助,直到孩子成年。”
“三百五十块?!”
贾张氏听到这个数字,像是尾巴被狠狠踩了一脚的野猫,瞬间从地上弹了起来。
“我儿子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就他妈只值三百五十块?!”
“你们这是打发叫花子呢!”
她那张老脸因极致的愤怒和贪婪而扭曲,看起来像个索命的恶鬼。
“我告诉你们!没有一千块钱,这事儿没完!”
“我……我就抬着我儿子的尸体,去你们轧钢厂大门口!让全四九城的人都来评评理,看看你们红星轧钢厂是怎么吃人不吐骨头的!”
李副厂长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去。
“这位家属,我最后警告你一次,厂里是按规章制度办事。你这种行为,属于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
贾张氏彻底疯了,她怪叫一声,亮出那干枯如鸡爪般的手,使出了看家本领“白骨爪”,直奔李副厂长的脸挠了过去!
“老娘跟你拼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易中海,看到这一幕,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甚至还下意识地微微侧了侧身子,完全没有要阻拦的意思。
闹吧。
闹得越大越好。
只有把事情闹大了,他这个“德高望重”的一大爷,才有从中斡旋的机会。
“找死!”
就在那黑黄的指甲即将碰到李副厂长脸颊的瞬间,一个冰冷刺骨的声音响起。
一只铁钳般的大手,快如闪电,从斜后方探出,精准无误地扣住了贾张氏的手腕。
是林海。
他不知何时走了进来,此刻正像一尊沉默的铁塔,纹丝不动地挡在李副厂长身前。
“啊——!”
贾张氏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整个人疼得直挺挺跪倒在地,另一只手刚想去打林海,却撞上了一双冰冷得不带一丝人类感情的眼睛。
那眼神,是尸山血海里才淬炼得出来的煞气。
“老虔婆,再动一下,我把你这只爪子给你当扬撅了。”
林海的声音很轻,却像无数根钢针,扎进了贾张氏的骨髓里。
贾张氏瞬间吓得屁滚尿流,连哭嚎都忘了,只是浑身筛糠似的剧烈抖动着。
李副厂长惊魂未定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只差分毫就要破相,他看着林海山一样厚重的背影,心里一阵后怕,随即涌起一股劫后余生的感激。
“林队长,多亏你了!多亏你了!”
林海松开手,像扔一块脏抹布一样把贾张氏甩到一边。
“李厂长,这是我的职责。”
李副厂长感激地点点头,然后转头,用带着怒火的目光死死盯着瘫在地上的贾张氏,以及旁边装出一脸“无辜”的易中海。
他的怒火,再也压不住了。
“胡闹!简直是无法无天!”
他指着贾张氏,却对着易中海怒吼道:“易中海!这就是你带出来的好徒弟的家属?这就是你们那个先进四合院的思想觉悟?!”
“公然袭击厂领导,这是什么性质?这是要造反吗?!”
“我告诉你们,国家的政策就是铁的纪律,一分钱都不会多!你们爱要不要!”
说完,他看都不看那两人一眼,愤怒地一甩手。
“我们走!”
“易中海,你留下!把这里处理干净!处理不好,我撤了你的一大爷,让你也尝尝厉害!”
李副厂长和工会的人拂袖而去。
易中海被骂得狗血淋头,一张老脸青一阵白一阵,心里却在冷笑。
走了好。
走了,这里就全是他易中海说了算了。
他看向林海,眼神复杂,但还是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林队长,今天这事……多谢了。”
林海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讥讽,什么都没说,转身也走了出去。
跳梁小丑的把戏,他懒得看,更懒得戳穿。
房间里,只剩下了易中海,和魂不附体的贾张氏,以及床上刚刚转醒,眼神空洞的秦淮茹。
就在这时,医生走了进来,给秦淮茹检查了一番,皱着眉说道:“病人情绪不能再受刺激了。”
“她现在怀着孕,刚一个多月,胎还不稳。再这么一惊一乍的,大人孩子都保不住。”
什么?!
怀孕了?!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贾张氏死灰般的脑子里轰然炸响!
她猛地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上手腕的剧痛,疯了似的扑到秦淮茹的床边,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平坦的小腹。
“孙子……我的大孙子!”
“我们老贾家有后了!东旭还有根苗留下啊!”
她那张悲痛欲绝的脸,瞬间被一种病态的狂喜所取代,抓着秦淮茹的手,激动得语无伦次。
秦淮茹也愣住了,她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腹。
这里……有了一个生命?
是东旭的遗腹子。
眼中空洞的悲伤,渐渐被一丝无比复杂的情绪所取代。
易中海听到后也激动起来,但又隐隐有点怀疑,但现在还是眼前的事比较重要。
他走上前,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用一种语重心长的腔调劝道:“东旭他娘,你听我一句劝。”
“人死不能复生。现在什么最要紧?是淮茹肚子里这个孩子,这是你们老贾家唯一的香火!”
“钱的事,你闹翻天也没用,那是国家的规定,谁也改不了。你把李厂长得罪死了,对你们家有半点好处吗?”
贾张氏一听没钱,刚压下去的火气又上来了:“那怎么行!我儿子不能就这么白死了!易中海,你不是他师傅吗?你怎么不帮我们多要点!”
“我怎么帮?”易中海重重地叹了口气,演技十足,“钱是死的,但人是活的。”
“抚恤金是死的,但我们可以要别的东西。”
他压低了声音,像个在黑夜里循循善诱的魔鬼。
“东旭的工位,我可以豁出我这张老脸,去跟厂里争取,让淮茹顶替上去!”
“你想想,那是一个正式工的岗位!一个月三十多块钱的工资,那是一辈子的铁饭碗!比你那一千块钱管用多了!”
“有了这份工作,棒梗,小当,还有你这个未出世的大孙子,才能有饭吃,才能活下去,才能堂堂正正地做人啊!”
贾张氏的三角眼飞快地转动着。
她不傻,这个账她会算。
一千块钱,听着多,可坐吃山空,总有花完的一天。
可一个正式工的岗位,那就是源源不断的现金流!是一辈子的保障!
她看了一眼秦淮茹平坦的小腹,又看了看旁边一脸“真诚”的易中海,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最后,她狠狠一咬牙,拍板道:“行!就听你的!”
“但是你必须给我办妥了!那三百五十块抚恤金还有丧葬费,一分都不能少,必须全交到我手里!”
她又指着床上沉默不语的秦淮茹,用命令的口吻补充了一句。
“这个工位,可以先让她顶着。等我们家棒梗长大了,她必须把位子还给我们家棒梗!”
秦淮茹躺在床上,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渗入枕巾。
丈夫死了。
她成了寡妇。
肚子里还多了一个不知道是福是祸的孩子。
她还有选择吗?
她没有。
她微微看了一眼易中海,最终,还是无声地点了点头。
易中海看着她们达成了协议,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胜利的笑容。
随着他眼珠子一转,又一个绝妙的计划在脑海中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