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安全地方,兰铮彻底放松下来,简单吩咐了几句,就被萧凭抱去了床上。
两人脱了外衣,头挨着头躺在一起,不到两息功夫就昏睡过去,一直睡到下午才堪堪醒来。
兰铮还是很困,瘫在床上假装自己是被子,死活不肯起。
萧凭身体底子好,恢复了大半,爬起来给自己收拾妥当,直接把饭端到床边喂他。
吃饱喝足,兰铮才不情不愿地爬起来洗漱,然后指使萧凭给自己当人形拐杖。
萧凭本想抱他,但门外有人候着,兰铮说不能折损他王爷的威严,死活要自己单脚跳。
滚滚:【很难说哪种更丢人,其实你就是单纯想玩吧?】
兰铮:【被你发现了,嘻嘻~】
官兵、崔连山和吴隐等人排排站在台阶下,安静地等待兰铮召见。
结果召见没等到,一白色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窜了过去。
上都府尹愣了片刻,忍不住揉揉眼睛,左右看看,迟疑着问:“你们看见了吗?”
卫城军指挥使茫然地挠挠头,“看见了,好像是个人?”
两人对视一眼,扭头看向崔连山。
崔连山:“……”默默低下了头。
兰铮从内室一路蹦跶到外室榻前,那叫一个灵活。
萧·拐杖·凭扶了个空气,讪讪放下手,绷着脸大步流星跟在后面,试图让自己显得很正常,没有撞坏脑子。
“世子!”
吴隐忽然叫了一声,所有人的视线瞬间汇聚过来。
萧凭:“……”
他缓缓放下脚,在兰铮戏谑的视线里僵硬转身,飞快地打量了吴隐一眼。
昨晚他就知道吴隐没死,也无性命之忧,但实在太累了他就没多问。
今日见吴隐生龙活虎,精神百倍的模样,他彻底放下心,冲他安抚地笑了笑。
吴隐激动得双眼通红,拱手问:“世子安否?”
其他人回过神来,纷纷行礼,“给世子请安。”
萧凭长身玉立,略一颔首:“安,诸位免礼。”
兰铮在屋内冲他勾勾手,使了个眼色。
他会意,扬声道:“王爷已醒,几位大人随我来。”
在外人面前兰铮还是很有王爷架子的,长发一丝不苟地用玉冠束起,衣裳穿的整整齐齐,端坐在榻上,言谈举止从容优雅,不怒自威。
不了解他的很容易被唬住,比如在座的各位大人。
了解他如萧凭,就像在看狐狸披人皮装正经,一开口,他就想笑。
实在忍不住,他就端起茶假喝,笑一会儿,再放下。
结果次数太频繁被兰铮发现了,兰铮面上八风不动,一只手悄悄垂到腿边。
萧凭目光不自觉地被吸引过去。
银白广袖下,一根修长的手指倏地探出来,指了指他,又做了个“弹走弹走”的动作。
“……”萧凭死死抿着唇,端起茶又开始假喝。
侍女见状非常有眼色地过来给他换茶,结果端起茶杯时手腕一沉,差点没拿住。
萧凭托了瓷杯一下,若无其事道:“小心。”
侍女:“……谢世子。”
她悄悄退下,出门打开茶盖一看,好家伙,满满当当,几乎没动。
那世子刚才端来端去,是在锻炼腕力吗?
兰铮把这点小插曲看在眼里,也端起茶抿了一口。
滚滚:【你俩一会儿别憋出内伤了。】
兰铮:【噗哈哈哈哈——】
笑够了,他打起精神认真听崔连山讲昨天他们落水后发生的事。
原来他们下午就找到兰铮留下的记号了,但因为刺客追了上来,他们怕暴露村庄的存在,就把记号都抹掉,往相反的方向跑了很久。
他们人少,打不过,只能借着地形和他们周旋。
崔连山估摸着救兵应该在来的路上了,就调头往最开始的路上跑,果然,他和吴隐在半路汇合,崔连山当机立断,带他杀刺客个回马枪,捉了三个活口,其他的全就地解决。
他们怕还有漏网之鱼,又在附近搜了好一阵,确定没伏兵,这才去小山村接兰铮和萧凭。
他三言两语说的轻松,众人却不难想象其间凶险,看他的眼神隐隐透着佩服。
上都府尹客客气气地问:“不知那三个活口现在何处?”
崔连山看向兰铮。
兰铮轻轻颔首。
崔连山这才起身,“在柴房,卑职给大人带路。”
上都府尹便与护城军指挥使去提人,屋内瞬间宽敞起来。
吴隐看看兰铮又看看萧凭,忽觉自己有点多余,正犹豫着要不要走,兰铮的目光就落在了他身上。
他下意识站直,恭恭敬敬地问:“王爷有何吩咐?”
兰铮语气微沉:“昨日牺牲的兄弟可迎回来了?”
吴隐神色黯淡下来,点点头,“在后院的偏房停着,那边阴凉。”
萧凭起身:“我去看看他们。”
兰铮:“我也去,吴隐你去找管事,让他去城里买最好的棺椁寿衣,让兄弟们风风光光地走。”
吴隐鼻子一酸,点点头,“是。”
“他们几个家里还有亲人吗?”
吴隐哽咽道:“没有。”
兰铮叹息一声,“那就好好下葬吧。”
他和萧凭去偏房给牺牲的侍卫上了香,烧了些纸钱。
火舌舔上来,倒映在萧凭漆黑的眼中,有种深沉的悲哀。
兰铮拍了拍他的肩,“走吧。”
萧凭死水一般的眼才生出了几丝波澜。
他站起来,默不作声地跟着兰铮离开了后院。
金乌西沉,日照青山。林海生波,碧浪翻滚。
几只白鸟翱翔而过,渐渐远成黑色的点,消失在天边。
兰铮驻足,负手而望,萧凭站在他身边,看一会儿风景又转回来看他。
看着他沉静的侧颜,所有纷乱的思绪都奇迹般地被抚平,仿佛天地间唯他一人。
而自己,不过是俗世凝望他的一只眼。
他倏然展颜,这样也好,他可以看他一辈子,直至生命尽头,魂灵散去,眼也腐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