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洛正思索着。
阿渊清隽的声音传来:“娘子、娘子?”
“嗯?”薇洛被唤回神,两人乘在回镇河府的马车上,头在那一晃一晃。
阿渊扫了扫她有些纠结的脸色,眼底微沉:“怎么了,娘子,是还有想去的地方吗?”
“啊,”薇洛浅笑,“没什么,先回府休整一下吧。”说着,又拢了拢长乌发,在这炎炎夏日里,盖在脖颈间。
阿渊轻扫一眼,没有错过乌发间透出的星点红痕。
那是今早在营账醒来后多出来的,罪魁祸首是谁一目了然,另一样罪证被薇洛藏进了衣兜,免得阿渊发现那细碎纸片,上头写着——他有的,我也要有。
白纸黑字分分明明,躺在两人枕间,犹如宣战,若不是薇洛动作快,就要被揉着眼的阿渊发现。
回忆完毕,薇洛闭了闭眼,希望这种小插曲只出现这么一次。
阳光恰好从车帘缝透入,洒在乌发上,衬得薇洛好似那济世神明下凡。
红痕掩于阴影中,阿渊目光半落不落,落在“神明”身上的印子上。
薇洛疑惑蹙眉。
阿渊忽没头没尾含笑道:“娘子真美……”
她红了脸,“胡说什么。”身体却诚实地往阿渊那挪了挪。
阿渊知道,这是她有话要说的信号,他笑里透着和煦,轻撩起她耳侧垂着的乌发,为她顺到耳后,“天气闷热,若娘子有什么不适,记得及时告诉我。”
薇洛露出一笑,轻轻挽上臂弯,“夫君是镇河府府主,可知这府上的仆从换过几轮了?”
阿渊登时耳垂透红,眸光闪动:“娘子问这个做甚?”问完,他又扯开话题,“不过,娘子有一点搞错了。”
薇洛笑不及眼底,“自家的事我当然要关注一二。”但嘴上的话让阿渊面上染了光,眸底沉沉的猜疑之色压下几分。
不过她也好奇,接着又问,“哪点有错?”
阿渊定定望着她,薇洛眼底的温度让车窗飘进的热风跟着冷了几分。
他抿了抿唇,耳垂上,红热散去几分。
但这在薇洛面前向来弱势的人还是强势地扣住她的手,低头,抬眸,“娘子。”
深邃漂亮的眸子瞬间穿透灵魂,牢牢锁定了她。
扑通、扑通、扑通。
薇洛耳边,心跳清晰可闻起来。
“虽然千年过去。”
白衣、红衣、血衣。你我已改换模样,不识我。
“虽然繁荣的镇河府已沦落到郊外。”
无人再记得它曾经的飞檐青瓦。
“但,仆从一轮一轮从未改换,”阿渊乌眸沉沉,“但……”
薇洛有所预感,杏眸映满了他。
他说:
“府主。”
“欢迎归家。”
这话瞬间击中了薇洛的灵魂,那一刻,明明没有触碰印记,眼泪、一些记忆募得从深处泵了出来。
“上神有恩,佑吾家女,不为祭品”音色震颤,是上一世母亲所言。
“上神有眼,佑吾家姐,家归归。”童音稚嫩,咬字不清,咿呀学着家母,是上一世妹妹在念。
“哼,上神上神,那帮八剑派天师定是在胡扯!哪有女子做了祭品,投入河底就能求来风调雨顺的道理?!”上一世最信神佛的家父拦着外头要闯进来的人,怒斥。
妈、爸、妹……还有阿爷,阿柴……
“小姐!”“汪汪”
“不要带走我家闺女!”父亲浑厚的声音撕得沙哑。
“河神,不信也罢!”母亲祈祷的柔声渐历。
“阿姐,阿姐,我的阿姐。”
薇洛捂住头,目呲欲裂。
温暖的胸膛裹住了她。
七月的夏风吹拂了她。
偏心底深处漫出寒意,如附骨之蛆渗入全身。
捂不暖,吹不热。
耳边有模糊的话音。
那时薇洛已与镇河将军成婚,可夫君呢?家人呢?镇河府的大家呢?
循着声音,她望向那片深沉的黑色忆海。
闭上眼,仍海水漫过她。
绳索束缚了她,满船铜钱的船载着薇洛再度沉入那片无边无际的幽蓝南河,一如死前模样。
河岸上倒下了几张熟悉的面孔。
镇河府从那天起,彻底失去了它的主人们。
阿爷、阿柴身上落了棍棒……夫君牌位落在船头。
“在忙。”熟悉的面容,巨大的鱼尾,在她身后,在河底的另一端冲那头的怨鬼说,向她伸出手。
可是神明触不到她。
天有常,世有道。
一团冰花,进了水,便会静静融化。
无声的口型动了动,她看清楚了:“薇洛,等我。”
记忆从此陷入一片无望之黑。
灵魂混混沌沌,故去后,人能看见什么?
薇洛有时是风、有时是水,有时睁眼,能望见那八把宝剑的图案。
他们在做什么?
直到一只手向她伸来。苍白却有力,一把将她拽入了色彩斑澜,拽回现实。
“洛洛,我抓住你了。”祂说。
这一声音犹如鸿钟鼓鸣,敲入薇洛意识。
睁开眼,过去木锥似的,往太阳穴里钻。
“好点了吗?”身侧有人问,为她换了额上的毛巾。
毛巾散着热气,湿热沉进额头,薇洛忽而握住额上的手,静静望着阿渊笑了,“你还在,就好。”
千年前,祂是摸不着的牌位,她从河水里看她。
如今,不知祂做了什么,竟是能摸着了。
薇洛面色不好,唇色发紫,还极淡。
阿渊抚了抚她两颊边汗湿的碎发,那似乎“烫”了祂一下。
河神又一次迟疑了,生命脆弱易逝,自己一提,便触动了她刻进灵魂的伤痕。兴许祂该瞒着所有靠近她,该藏在暗处,望着她,悄悄将她揽入羽翼即可。
但薇洛是什么人?她偏生是折断了能把自己拼回去的筷子,硬攥着祂手,强问:“我们这是第几次做夫妻?”
阿渊张嘴,哑了声:“第三次。”
薇洛摆了摆头,让自己枕舒服些,期间一直看着祂:“只我一个?”
阿渊定定看着她,长指犹疑间,终是大力反握这双手:“只有你。”
乌眸深邃,暗藏破碎。
薇洛皱了皱眉,不确定自己所见神色是否真实。
当经历过太多谎言,这“真材实料”呈在面前,就变得让人不敢确认。
“为什么?”
薇洛心底问着,也听到自己声音哽咽着在问。
分明,她有印记,是脆弱的凡人、控制神的手段。
分明,她是人们,献给神的祭品。
是啊,为什么呢?阿渊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兴许是全家打压、不认可的他,从泥河里被她捞上岸,抚开遮面长发:“温和俊俏的少年郎遮着脸做甚?准备用美貌杀我吗?”
那一刻、还有更多的时刻开始,就失去了理由,阿渊眨眨眼,迟疑着举起她的手,刚要开口。
门被推开,迟暮的阿爷笑眯眯道:“府主回来了!”
跟着进屋的阿柴憨傻着重复:“主、主人。”
薇洛迅速红着脸抽手。
酝酿好的话卡在喉头,阿渊晴朗无云的脸落了阴翳,“我去买点你爱吃的甜糕。”
说着,高大的神“刷——”一下起身,绕过阿爷、阿柴,把门一合。
空间留给了团聚的镇河府人。
听脚步声远去了,阿爷小声喃喃了句:“自己叫我们来的,怎么还生气了……”
“什么?”薇洛听清了,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她府上的都这么生猛吗?
空中水汽沉凝。
阿爷一改河岸上焦急忙慌的模样,笑眯眯转了话头:“府主,和渊公子相处得如何?祂很难搞吧。”
床边小桌上的铜镜无端掉落在地,“啪嚓”碎裂。
阿爷顺了顺胡子:“看吧,很难搞。”
难道?薇洛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看见几块铜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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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片,上面什么一瞬间有甜糕和红色衣角闪过,再揉揉眼,定睛看去,什么也没有。
薇洛看向阿爷,“还好,就是……祂是个很多事放在心里的神。”
铜镜碎片中,有一块蒙了水雾,有些泛粉。
阿爷点点头,阿柴没忍住汪汪叫了两声,他们家小姐实际上真是个很好的人。
他又絮叨了些过往,小姐变瘦了,小姐长高了。
薇洛听着有些热泪盈眶:“是河神将你们困于这副身躯,等我来的吧,如今你们等到我了,也可以安心离去了。”
阿柴跪了下来:“不、不去!”
阿爷摸了摸“他”的头:“小姐,我们想一直陪着你。”
“你们……”
都说怨鬼最擅长骗人,历经谎言的薇洛擅长应对它们,偏偏对上这两位,她实在难言地低头,不想为探寻当时河神动向、天师动向利用他们。
阿爷拿来扫帚扫去铜镜碎片,“没事的,小姐。我们也是自愿被困于身躯里的。”
他没有自己的孩子,看着薇洛和二小姐长大,早已将她当成了自己的孩子。更何况,他们离不开镇河府和平乐镇,便在这两地找了许久再世的小姐。
可是偏偏没找到。
阿柴:“护、守护主人!”他可是这方圆百里(平乐镇在三百里开外)最强的护院犬!哪怕变成人了这点也不会变。
薇洛隐隐看见阿柴身后有无形的尾巴在摇,从床上努力起身,靠着床,虚弱地抬了抬手让他们起来。
不想,大块头阿柴低下头来,让她摸。
房间里似乎凝了寒露,温度下降了些许。
薇洛左右看看,未见某人,但还是笑着收了手:“谢谢,快起来吧。既如此,你们可知我落入南河前那会,河神在忙什么吗?这八剑派又是什么来头?”
被子捂暖了她的身躯,好似从她开始对自己真诚,日子就好了起来。
阿爷带着阿柴站了起来,记着河神嘱托的小姐晕倒之因,“这……”
空中的寒露与愈发降低的温度更是在隐隐告诫什么。
“放心好了,我都能自己提起落入南河了,”薇洛动了动手,撞到床上的一把小铜镜,“这是什么时候……?”
尚未仔细去看,阿爷、阿柴忽而露骨,头顶荷叶。
薇洛瞠目,举起铜镜让他们自己看。
阿爷拧了眉:“这模样分明是我们异世里的。”说了半句,他又变回了原样,和铜镜里的夷渊对上了眼,祂无声做了口型:不许说。
可阿爷固执劲上来了,你个结婚结三次还没把人追到手的,能有他这陪着小姐长大的了解小姐?
阿爷当即告诉薇洛:“应该是天师府又做了什么,那会河神在忙的事,就是在处理忽然少了的怨鬼。”
还补充向府主薇洛说明了她父母、妹妹一开始被天师府抓走,是河神将他们救了出来,可惜魂力薄弱,便送去往生处了。
“这样啊。”薇洛垂了垂头,收回镜子,神色叫阿爷、阿柴时有眼瞳时无眼瞳的眼睛看不出喜怒。
阿爷轻叹口气:“那小姐好好休息,我和阿柴去准备准备团圆饭。”
阿柴:“团团圆圆!”
两骨头这话算是挥别,也算留给薇洛独处的空间。
门再度合上,炽风扑簌簌拍打纸窗。
薇洛拧了拧眉,她没错过阿爷看镜子时忽然竖起的眉。那不像是在看自己,倒像是看到了什么碍眼的家伙。
而能在镜子里出现的,大概率就是新婚当日也这么干的夷渊了。
这样看来,她先前看见甜糕和翻飞衣角应该也不是幻觉。
想着,薇洛缓缓将手持式铜镜半扣在暖被上。
听阿爷讲了河神做的许多,大多为她所忘、所误会,薇洛心里不慌,腿不软是不可能的。
她抠了抠镜子手柄的楞节。
但是,这神鬼鬼祟祟看她就没半分错误了吗?
既然这么喜欢躲镜子,就让她看看,这去买甜糕的“阿渊”什么时候打算再从镜子里冒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