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亮,太和殿外已是灯火通明,百官伫立,等待着朝会的开始。
今日的朝堂,气氛与往日截然不同。
所有人的视线,都有意无意地飘向一个方向。
在那里,朱平安身着崭新的亲王朝服,玄色为底,金线绣着四爪蟠龙,衬得他身姿挺拔,面容沉静。
这是他获封瑞王后,第一次以开府亲王的身份,正式立于百官班列之首。
他站在那里,便是一道无法忽视的风景。
周围的窃窃私语汇成一片低沉的嗡鸣。
“看到了吗?那就是瑞王殿下,当真是少年英才。”
“何止是英才,围扬平叛,那是泼天的功劳啊!”
“嘘,小声点!大皇子在那边看着呢。”
顺着提醒,众人偷偷望去。
不远处,大皇子朱承泽的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死死地盯着朱平安的背影,那份本该属于他的荣耀与瞩目,此刻全被这个一直以来被他视为废物的弟弟夺走了。
“当——”
厚重的钟声响起,殿门缓缓开启。
文武百官整理衣冠,鱼贯而入。
朱平安走在最前列,感受着身后无数道复杂的视线,有敬畏,有嫉妒,有审视,也有纯粹的好奇。
他一步步踏上冰冷的金砖,走向自己新的位置。
太和殿内,庄严肃穆。
百官分列站定,等待着帝王的驾临。
然而,吉时已到,通往后殿的屏风却毫无动静。
那张高高在上的九龙金漆宝座,空空如也。
大殿之内,开始出现一丝骚动。
“怎么回事?陛下今日为何迟迟未到?”
“从未有过之事,莫不是……”
议论声越来越大,一种诡异的气氛在殿内蔓延。
就在此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屏风后传来。
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众人屏息望去。
走出来的,并非身着龙袍的皇帝朱乾曜,而是他的贴身大太监,赵福全。
赵福全手捧一卷明黄圣旨,面无表情,一步步走到丹陛之上。他那双阴柔的眼睛扫过全扬,最后,精准地落在了朱平安的身上。
一种不祥的预感,在朱平安心头升起。
“圣旨到——”赵福全尖细的嗓音,划破了大殿的寂静。
哗啦啦——
满朝文武,尽数跪倒。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近偶感风寒,龙体欠安,需静心修养。朝中不可一日无主,着,瑞王朱平安暂理国事,总领朝政,钦此!”
旨意宣读完毕,整个太和殿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随即,是抑制不住的哗然。
暂理国事!
这四个字,宛如一道惊雷,在每个人头顶炸响。
这是何等的荣宠!
这意味着,朱平安将手握监国之权,成为泰昌王朝事实上的统治者。
无数道羡慕、嫉妒的视线,瞬间聚焦在朱平安身上。大皇子朱承泽跪在地上,身体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和不甘。
然而,朱平安的心,却沉了下去。
父皇正值壮年,何来“龙体欠安”?这突如其来的权力,更像是一个滚烫的山芋,一个华丽的陷阱。
不等众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赵福全展开了第二卷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瑞王府核心幕僚荀彧,才思敏捷,堪为国用,特任其为苏州知府,即刻赴任,不得有误。钦此!”
嗡!
朱平安的脑中一声轰鸣。
荀彧,是他王府的智囊核心,父皇这是要做什么?
苏州,鱼米之乡,却也是世家大族盘根错节之地,贸然前往,无异于龙入浅滩。
朝臣之中,已经有人品出了不对劲的味道。
赵福全没有停顿,他的声音愈发尖利,仿佛要刺穿所有人的耳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瑞王府首席幕僚萧何,老成谋国,功在社稷,特任其为南云知府,即刻赴任,不得有误。钦此!”
第三道圣旨!
如果说任命荀彧还只是让人疑惑,那么这道旨意,就是图穷匕见!
萧何,是朱平安内政的定海神针,是他整个班底的基石!
南云,泰昌最南端的贫瘠之地,与苏州一南一北,相隔何止万里!
釜底抽薪!
这是赤裸裸的釜底抽薪!
大殿之内,再无一丝议论声。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股不露面,却又无处不在的帝王威压。
那些刚刚还对朱平安羡慕嫉妒的官员,此刻看向他的视线,已经带上了同情与怜悯。
然而,噩梦还未结束。
赵福全缓缓展开了第四卷,也是最后一卷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擢升瑞王府龙骧将军赵云,为安西宁远大将军,都督安西三州军务,即日启程,不得有误。钦此!”
安西!
那是泰昌最遥远的西北边陲,风沙漫天,与异族接壤,是王朝的流放之地!
四道圣旨,四把无形的刀。
第一刀,将他高高捧起,推上权力之巅。
后三刀,却精准无比地斩断了他所有的羽翼,抽走了他所有的臂助!
智囊、内政、猛将,无一幸免!
一个被架空的监国亲王,一个没有手脚的统治者,他将如何面对这波诡谲的朝堂,如何应对虎视眈眈的兄弟?
整个太和殿,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跪在地上,头深深地埋着,不敢去看那个立于风口浪尖的年轻亲王。
他们仿佛已经能预见,这位新晋的瑞王,将会如何从权力的顶峰,狠狠地摔落。
在所有同情、嘲讽、忌惮、幸灾乐祸的注视下,朱平安缓缓直起了身子。
他向前踏出一步,对着空无一人的龙椅,朗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儿臣,遵旨!”
退朝的钟声敲响。
百官起身,默默地从朱平安身边走过,许多人甚至不敢与他对视,主动避开。
朱平安独自一人走下丹陛。
“瑞王殿下,请留步。”
赵福全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侧,脸上挂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朱平安停下脚步。
“殿下,陛下说了,他这是为您好。”赵福全拂了拂袖子上的灰尘,“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嘛。”
他凑近一步,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继续说道:“只是这路上,风大,殿下可要当心自己的身子,莫要再‘偶感风寒’了。”
话语之中,杀机毕露。